蘇小鹿曾看到過一則故事,一個苦者對禪師說:「我放不下一些事,放不下一些人。」禪師說:「沒有什麼東西是真正放不下的。」苦者說:「可我就偏偏放不下。」禪師讓他拿著一個茶杯,然後就往裡面倒熱水,一直倒到水溢出來。苦者被燙到馬上鬆開了手。禪師說:「其實,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是放不下的,痛了,你自然就會放下……」
多少人痛了就會放下?如何放的下?當初看到這則故事的時候,蘇小鹿曾對這個禪師的觀點嗤之以鼻,知兵法者並不一定會運用,紙上談兵的人大有人在。紅塵看不破才正有了凡人。
樓蘭每日每夜都開始奔波在管羽國大大小小的地方,翻天覆地開始搜集那些看上去像是極地兩生花的花種。連日來憔悴了不少,蘇小鹿看著不忍,想要叫他放棄的話說到嘴邊卻在看到他的眼神時嚥了下去。
蘇小鹿歎氣,她何德何能讓他為她如此費心。
門口處,樓蘭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走了進來,看到蘇小鹿坐在門口曬太陽,轉身拿了件絲薄的外衫套在她的肩膀,「你的身子如今受不得風。」
蘇小鹿好笑,「都快將至夏至了,吹點風也不礙事。你總不能讓我熱死吧?」
似乎對『死』字特別的敏感,樓蘭皺了皺眉,唇畔的笑僵了僵,眼眸一沉,端著的碗送至她的嘴邊,看上去倒是有點生氣了。
蘇小鹿又好氣又好笑,這男人什麼時候也彆扭起來了?
一碗藥被她喝的奇快,眨眼間就進了肚,見她如此喝法,樓蘭的眉頭又絞在了一起,伸手擦掉黏沾在她嘴角的污漬,眼裡點點心疼滲透到了骨子裡,「苦就說出來。」
修長的手指攤開,一粒紅色的糖粒子赫然平躺在他的掌心。蘇小鹿抬頭朝他笑笑,伸手接過塞到嘴裡含糊說道:「長苦不如短苦,我喝快點不是經歷苦痛的時間短一點嘛!」
拍了怕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她有好幾天都沒好好看看他了。最近人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若是真的長不大那極地兩生花,她也沒什麼好怨的,只是她覺得有點心疼了這眼前的男子。
本就空靈不似人間的秒人如今為了她沾染塵世的污穢,那雙眼睛從來沒有什麼能倒映在裡面,如今卻是整天被憂愁瀰漫,蘇小鹿有點心疼了,又有點後悔了,當初真不該霸著這男人不放。
胡思亂想間,他已經撥弄了她的長髮,白髮三千,絲絲柔滑,淌過手指間,他的眼裡終究是一絲極忍耐的疼痛,忽然伸手攬過她的肩膀,下頜擱置在她的頭頂,低沉溫柔的語音入珠墜地,「不用擔心,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
蘇小鹿忽然想笑,可是笑著笑著,眼裡的淚水無知覺的就流了下來。
偌大的小院,開滿的紅蓮花妖艷魅生,風一吹,漫天紅花極盡綻放。蘇小鹿看著心口突地一滯。所有美好的事物是不是都是曇花一現的呢?生命將終之時,那樣的美是最動人心魄的吧?
夏日炎炎,管羽國沒有陸地上那般熱的讓人飛起來,反而多了一份清淡。
一個月之後,紹帝帶臨的人馬兵臨城下,揮戈相向。管羽國內安靜如斯,野花迎風招搖,青草蔥蔥,溪水清澈透亮,沿著河支流緩慢的流淌著。
揮繩搭板,兵馬如潮水般湧入這片安詳之地。
但是在一踏入島上的土地時,島上的格局就來了三百六十度大轉彎,本是極美的景像一剎那之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煙霧濃濃,撲面而來有濃重的水汽重感。
黑暗中唯一的亮點便是島上的紅色妖花。那樣艷麗的顏色,即使在完全的黑暗中也極盡自己所能妖嬈綻放。
「啊……」
樓瀾也被陡然出現的場景給驚了一下,但畢竟是在戰場上廝殺慣了的人,冷靜只在一瞬間。此刻聽的手下人的慌亂,白光一閃,雪劍出鞘,手起刀落,動作快的一線。
咚的一聲沉悶聲響,頓時一股血腥味在空氣中慢慢瀰漫開來,伴隨著他冷酷至極的聲音:「軍戒第一條。」
身後幾萬眾士兵整齊劃一的喊叫聲聲震八方,如雷貫耳,「慌亂者殺無赦。」
「好!記著就好,現在眾將聽令,第一眾,前去探路,第二第三眾與自己身邊的人保持最近的距離,不許逃離你的範圍。」一連串的指令迅速的傳達了下去。
殺一儆百,軍紀整頓。接下來的行動如流水毫無阻擋。跟在他們身側的神秘人也不由微微一哂,斗大的斗笠下紅艷的嘴唇微微勾起,身形一閃,一圈黑霧瞬即打了個卷轉瞬又恢復如初。
動作悄無聲息,但由於剛才樓瀾的指令,還是牽動了身邊人的警覺,何況那個人是樓瀾!
猛將霍廷長槍一震,「皇上?」
黑暗中,彼此無法瞧出彼此的容貌神情,霍廷只聞的他的皇上似諷刺般的一笑,「隨他去。」
霍廷還想爭上一爭,但對於樓瀾的信任還是讓他做了退讓。
幽幽一聲歎息似是響在不遠處,又像是在耳邊,恐怖的是每個人都覺得在自己耳邊,頓時每個人都如驚弓之鳥,緊閉呼吸死瞪著某一處,又防備著四面八方,恐慎不知什麼時候從哪個角落冒出一隻手來。
那人的聲音猶如晨間初綻的第一朵紅蓮,珠落玉澗,清脆撩人,「她還是把你們帶來了,沒想到她會恨管羽至此。」
聲線平仄無波,倒不像是恐懼驚慌。樓瀾辨聲聽位,手中玉劍破空刺出,夾著雷霆均勢洶湧而來,一度劃開空氣鳴出長長的聲嘯。
那人一笑,聲音輕慢淡淡,「殺將瀾王倒也有幾分本事。不過,你不該在我管羽撒野。」一聲斷裂聲傳來,樓瀾崩了眉,狹長眉目瞬間一凌,此人竟然把他全力一擊輕鬆化開了?!
「我再勸你一遍!速速離去!」
樓瀾沉默半響,先笑了出來,接著笑聲越來越大,黑色玄袍無風自動,張狂恣肆,「爾等低能庸俗之輩能耐我何?今日朕就要踏平你的疆土,來日你就等向朕俯首稱臣。」
那人一聲冷笑,聲音還是淡然無波,「好張狂的口氣。本宮就看看你何時能收了我的疆土!也罷也罷···你執著如此本宮就先不殺了,待你闖了這陣,本宮就來會會你!」
紅宮?樓瀾眉眼一挑,沒想到管羽國的紅宮當真如此厲害。不過傳言他優柔寡斷,外冷心熱也實屬事實了,竟然放著如此好的機會不殺他?!到底是他對自己的實力太過於自信還是太過仁慈?
那聲音消失之後,樓瀾又在原地等了一刻鐘的時間,第一眾隊有去無回,也在他的預料範圍之內。隨即下了第二道命令:「所有人得朕令。」手掌往下一翻,內力蹦出,五指成抓向後一抓,一把通體碧玉劍再一次翻轉他的手掌,長劍悲鳴而出,「聽朕的劍聲,不許後退,跟朕走。」
「嘔!」
「嘔!」
戰士們一瞬間爆發出了激情,對於他們的皇,他們始終堅信不疑。他們相信他們的皇上會把他們安然無恙的帶出去,即使前途莫測,但是只要他在,便有希望。
紅蓮俯瞰著底下的一群人,瑰艷的臉龐微微一動,紅色長衫飛舞在週身,讓他看上去有種飄然欲仙的神韻。
風過,紅蓮妖花舞動奇跡,襯得人比花艷,人比花嬌。
蘇小鹿來到此地正好看到那一抹動人神魂的身姿,笑著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又在悲憫眾生了?」兩眼往崖下一看,隨即瞭然。
樓蘭也跟著上前,從他們這個角度看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黑霧,全然一目瞭然,所有人的動作都看的清清楚楚。那個曾經救他於苦難的人正領著他的軍隊蹣跚上前,時不時的在地上敲上一敲,走動間耳聽八方,細微的動作都入他耳,看不見那就索性不看,閉上眼身體上其他的功能開始全方位的發揮了作用。
抿了抿唇,啞著聲音提醒道:「你困不了他多久!」
蘇小鹿側目看了一眼樓蘭,他臉上平靜的毫無波瀾,一雙漆黑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的盯著底下的人影,撇嘴一笑,「那是自然。」
轉頭再好心提醒了一下那個一貫以悲憫姿態看待眾生的人,「紅蓮,你該清楚自己在玩火。你玩玩小火也就罷了,比方說我這個小火對你是毫無殺傷力,但是你看清楚,底下的那個人不是小火,他是游龍,能翱翔天地,能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夜間亦能踏平你的鳥國,你悲憫世人不要緊,可是你也得看看什麼人啊!不為你自己想想,還要想想你身後的幾萬老百姓啊!」
蘇小鹿突然覺得自己有點痛心疾首的感覺,對於這樣一個面冷心熱的人她真的是無語到了極點,對敵人還這般的放生!他可真神了!
「走吧!」蘇小鹿看了一會紅蓮的反應,在確定他聽了她的話之後仍是毫無反應之後,轉身拉著樓蘭頭也不回的走了。
下山的路比上來的時候輕鬆了許多,但是蘇小鹿還是有點累的虛脫了,早知道就不上來看了,還以為紅蓮要發絕招一舉殲滅了那些人,沒想到他倒好,乾脆來個放縱其生。
眼前身影一閃,蘇小鹿定眼看著背對著她微微彎腰的背影,有點發愣。
「上來。」
在一秒鐘的發愣,三秒的攀爬中,蘇小鹿安穩的趴在了某人並不算很寬厚的背上,頭枕著他的頸窩,一絲一絲的暖意從心底開始往外翻湧,這個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