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他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酒,看著他夜色下依然不失俊美的面容,林子萱突然理不清自己的頭緒了,她該以一種什麼樣的態度來對待他,現在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這一年來,過的好嗎?」仍是那樣低沉的嗓音,有別於他之前那種痞裡痞氣或是冷漠的腔調,這樣的聲音彷彿是經水浸過一樣,中間有著一絲柔情,有著一絲憐惜,還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很好,你呢?」低低的回應了一聲,林子萱將視線看向那輪皎潔的明月。
「我?」沈流年一下子笑了,「一點都不好。」
說完這句話,就連空氣都好像沒有了一絲波動,林子萱只是靜靜地聽著,什麼話都沒有說。
忽然,一陣冷風吹來,林子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更用力的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孩子呢?」
下一刻,沈流年的一句話登時讓她的渾身僵硬起來,她一直擔心害怕的事情終於還是來了。
「孩子?」她裝作毫不在意的笑了,「什麼孩子?我聽不懂你的話。」
「我們的孩子」沈流年一臉的平靜,那雙在夜色下的雙眸閃閃發光,「當年你懷孕了,為什麼不告訴我?」對於這件事,他一直是耿耿於懷的,他以為他對她的好能夠讓她有所察覺,卻沒想到她仍然把他當做外人。
「我們的孩子?」林子萱不動聲色的重複了一遍,「你就那麼確定那是我們的孩子?現在我告訴你,沒有孩子,就算是有,那也不是你的。」
「是嗎?」沈流年的反應倒是出奇的平靜,慢慢的走到她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遞到了她的手裡,「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接過來一看,血色登時從林子萱的臉上悉數褪去,「你……你調查我?」照片上,寶寶的笑猶如春花一般的燦爛。
「你不是說你一個人住嗎?你不是說沒有孩子嗎?那他是誰?」緊握著她的肩頭,沈流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看著她,這一年來,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少事是瞞著他的。
「放開我,他是誰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拿開他的手,林子萱的聲音很平靜,「我明天會把媽媽接走,欠你的人情,我會努力償還,只是以後我不希望你再來打攪我們的生活。」
「你又想逃?為什麼?我到底哪裡做的不好?」沈流年的眸子裡有一抹痛苦的神色,他到底哪裡做錯了?
「你很好,只是我的心再也容納不了任何人。」林子萱淡淡的說了一句,當龍瀟以那樣的方式死在她面前的時候,她的心就再也不會為任何人而敞開了。
「揚風呢?那他在哪裡?在你的心裡,他又算是什麼?」曾經她寧願跟著揚風走,也不要留在他的身邊,對這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難道在她的眼裡,自己真的就是一個無可救藥的男人嗎?
「揚風曾經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他。」林子萱輕輕的說道,在她最落寞最難堪的時候,是揚風幫了她,這個情她會記得一輩子的。
「你感激他,所以你寧願離開我,也要和他在一起是嗎?那你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裡?他為什麼不在你身邊?」沈流年沉聲說道,私心裡講,他是不希望揚風陪在她身邊的,可是一想到這些日子她竟是孤單一個人去面對那些苦難,他反而怨起了揚風。
「他呆在他本應該在的位子上,如果你還想繼續這個話題,對不起,時間已經很晚了,我要睡了。」說著,林子萱轉身向房間走去。
看著她漸行漸遠的身影,沈流年猛地衝過來將她緊緊的摟在了懷裡,嘴裡喃喃的說個不停,「我不是想怪你,我只是心疼,心很疼,你知道嗎?」
身子在他的懷裡一瞬間變得僵硬,林子萱微微的歎了一口氣。手臂下意識的環住了他的腰,「對不起,只是那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就算是跪著我也會把它走完,所以你只要遠遠地看著就好,只是這樣我就已經滿足。」
風,不知何時已悄然停息,夜色重歸寧靜。
緩緩地掙開他的懷抱,林子萱一步一步的向後退著,眸子裡有著讓人心驚的平靜。
看著她慢慢的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沈流年想伸出手去觸摸她,可最後還是無力的放下了。
帶著一身涼意,林子萱鑽入了那個暖暖的被窩,鼻翼間迴盪的是媽媽熟悉的味道,安心的閉上眼睛,她祈禱著自己的一夜好夢,可翻來覆去的,卻總是睡不著。
「不要錯過了才知道擁有時的好。」黑暗的房間裡,媽媽的聲音那樣突兀的響了起來。
「媽,你還沒睡?」將床頭燈打開,林子萱睜大眸子無助的看著天花板。
「我老了,稍微的睡一小會就足夠了。」關美月淡淡的說著,看向女兒的眼神一片溫柔,「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
「媽,都過去了。」所有的苦難都在他們相見的那一刻劃上了句點,從此以後,他們的面前只剩下了康莊大道,只剩下歡聲笑語。
「是的,都過去了。」手緊緊的握著女兒的手,關美月由衷的說道,「對了,我還記得當年有一個總是穿著一身白衣的男孩子老是跟在你後頭,他呢?」不過是隨意的一句話,卻一下子逼出了林子萱滿眼的淚痕。
「出什麼事了?」關美月登時慌了,手不停的擦拭著她臉上的淚,可淚還是一顆一顆的落了下來,「到底出什麼事了啊?」看著女兒梨花帶淚的模樣,她的心一揪一揪的。
林子萱只是抽抽噎噎的哭著,一句話都不說,良久,她用力的吸了吸鼻子,然後用紙巾拭去眼角的最後的一滴淚抬起了頭,「沒事了,都過去了。」
是的,都過去了,這一年來,她一直這樣告訴自己,所以她努力的往前看,努力的向前走,卻再也不提從前,尤其是不再提龍瀟,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痛,就如同是傷口結了茄,她不想再一次次的揭開它。
「行了,洗洗臉睡吧。」拍拍她的肩膀,關美月輕歎一口氣重新躺下了。
外面早已是寂靜無聲,看看牆上的時針已悄然的指向了凌晨一點,用力的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的吐了出來,林子萱的臉上已是一片平靜,「媽,明天我帶你回家。」
「回家?去哪裡?」對於女兒和沈流年之間的關係,她不曾細問過,但直覺的,他們的關係非同一般,可到底是什麼呢?情人?不像,朋友?也不是,夫妻?就更不對了。
「我在這裡有一棟公寓,明天我帶你去那裡住,對了,媽,你有外孫了。」林子萱盡量說得很委婉,對於孩子這件事,既然沈流年已經知道了,她也就沒有再隱瞞的必要了,而媽媽和她住在一起,知道這件事也是遲早的事情,所以晚說不如早說。
「外孫?」關美月一驚,但臉上仍是那種淡淡的神情,「孩子的爸爸是誰?」
「我想一個人帶大他,那是我一個人的孩子。」林子萱避重就輕的說道,隨後在床~上躺下關上了床頭燈。
黑暗中,她聽到了媽媽一聲低低的歎息,隨後夜又沉寂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來的時候,關美月已經不見了,伸手一摸,旁邊的位子已然冰涼,看來她已經起來多時了。穿上衣服,簡單的洗漱過後,林子萱走出了臥室。
飯廳裡,關美月不停的忙碌著,這些日子的朝夕相處,她已經把沈流年當成了半個兒子,所以儘管沈流年多次阻止,她還是堅持每天都起來做早餐,或許這也是她思念的一種寄托吧。
在林子萱到達飯廳的同一時刻,沈流年也出現在了飯廳的門口,「阿姨,你不用忙了,不是有傭人嗎?以後這樣的事情你就不要再做了。」搶先一步將她手裡的盤子接下來放到桌上,他輕聲的說道。
「我沒事,一大早起來做做飯也算是活動活動筋骨了。」關美月微微的笑了,「快坐下吃吧,子萱,你也過來。」看著杵立在門口像個雕塑似的女兒,她伸出手招呼著。
見狀,林子萱默默地走了過來。
一餐早飯吃的出奇的安靜,可飯桌上的每一個人都是食不知味。終於,將最後一口食物吞進肚裡,沈流年放下了刀叉,「阿姨,我吃好了,你們慢用。」說著,他就要起身,卻被關美月給伸手按住了。
「流年,你先坐下,阿姨有話要說。」她的臉上仍是那種慈祥的笑意,「這些日子多虧了你了,都說大恩不言謝,可是阿姨還是想跟你說聲謝謝。」
「阿姨,你說這些做什麼?」沈流年連忙截住了她的話。
「不,你聽我說完。」關美月的目光溫柔而堅定,「我不知道你起初找到我的原因是什麼,可是你總歸是救了我,就憑這個,你就是我關美月這輩子的恩人。」
「阿姨,你別說了。」
「今生阿姨沒什麼東西可以償還你,來生,我就算是做牛做馬也會償還你的恩情。」說到這裡,關美月已微微的有些激動起來,想起那些非人的日日夜夜,她的眼眶蓄滿了淚水。
「媽,你這是怎麼了?」她這一流淚,把沈流年和林子萱都嚇壞了。
「沒事,想起以前的事情有些傷感。」擦去眼角的淚,關美月轉向沈流年,「阿姨今天就要走了,謝謝你這段時間對阿姨的照顧。」說著說著,她的淚又流了下來。
「走?為什麼?這裡住的不好嗎?」看看林子萱,沈流年的心裡有一絲瞭然。
「很好,只是不能在留在這裡給你添麻煩了,你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
「好吧,既然你去意已決,我也不好再挽留,那這棟別墅就當作是我送給阿姨的禮物吧。」沈流年輕輕的說道,一出口,幾千萬的別墅就這樣送了人。
「那怎麼行?絕對不可以。」關美月連連擺手,她已經很感激他了,怎麼還能再要人家的東西。
「不,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就這麼決定了,我會讓律師盡快的辦理手續,阿姨,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說完,沈流年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暮色西沉,在那間密不通風的房子裡,沈流年背著手走過來走過去,眉宇間有著一抹掩藏不住的狂躁和不安,他的面前坐著同是一臉嚴峻的安沐宇。
「你到底怎麼想的?明天的婚禮你真的讓蘇珊一個人參加?」安沐宇怒氣騰騰的看著他,他一大早就趕到這裡,誰知道這個死男人直到日落西山竟然還在這裡猶豫,他到底猶豫個屁啊,要結婚的人是他,現在猶豫不決的人也是他,更離奇的是,他竟然要落跑,他,到底還是不是那個他認識的沈流年?
好看的眉緊緊的蹙在一起,沈流年的眸子裡有一絲惱亂,是的,他現在很惱火,非常的惱火。
「沈流年,你到底還是不是男人,如果你還算是個男人的話,給我一句准話,如果明天的婚禮你不參加,我馬上帶蘇珊走,如果你參加,現在就跟我回去。」說著,安沐宇「騰地」的一下站了起來,目光如利劍一般的射向他,看著他左右徘徊不定的樣子,心裡豁然明朗,他早已不再是那個遊戲人間的男人了,從林子萱出現的那一刻開始,他的魂、他的心就已經不再屬於她。
可惜,他喜歡上的卻是一個無心的女人。
沈流年茫然的看著前方,他知道現在的這個時候,他不能走,他甚至沒有親眼看到自己的兒子,可一句話卻像是不過大腦一樣的說了出來,「好,我跟你走。」
在他想聽到這句話卻也如願的時候,安沐宇的心反而沉重了幾分,他本以為他會繼續堅持,卻沒想到……,臉上露出一抹慘淡的笑,他緩緩的坐了下來,心裡無端的覺得抽搐。
「你回去,是因為蘇珊,還是因為那個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