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十幾小時後，飛機慢慢降在陵安市國際機場。我隨著那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出了出站口的時候，一下愣住了。外面，已經站滿了人。清一色的松枝綠。中央戰區的副司令員和一眾首長，礪劍特戰大隊的各級主官和部分戰士，正站在寒風裡等著。
看到這一幕，我的眼角慢慢滑出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奔向我親愛的戰友們。那一邊，冷大隊等人也迎了過來。我緊緊地抱著眾人，眾人也緊緊地擁護著我，淚水交織。過了許久，我們才慢慢鬆開。冷大隊看著我，穩定了一下情緒，拍拍我的肩膀，「好小子。」其他人一一與我擁抱。這一來，倒是把那些首長冷落了。
冷大隊先意識到這個問題，趕忙叫我來見首長。我隨冷大隊走過去，向首長敬禮。首長回禮，滿臉的笑意，「少尉同志，你的事跡在戰區已經傳開了。戰區黨委決定，授予你一等功勳章。」
周圍掌聲響起。我看著戰友們開心的笑容，不禁動容，眼淚再次流了出來，用力舉起右手，向戰友敬禮。戰友們止住掌聲，立刻向我敬禮。
周圍，聚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看著這些哭得稀里糊塗的軍人，心中很是困惑。
2
路上。我知道了芳芳在三個月前就離開了大隊，不再負責俱樂部了。
回到大隊的時候，我更是受到了戰友們的夾道迎接。看著路邊向我敬禮的戰士，我隨即回禮。一路之上，我的右手就沒有放下過，一直舉著，敬著。
回到宿舍，我坐到我的床位上，被子還是標準的豆腐塊。冷大隊等人有坐著的，有站著的，一個接一個跟我說話。我不停地回應著各種問題，終於找了一個空，說，「我想去看看方凌浩。」
我話一出，眾人立刻不說話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臉的怪神情，最後都看向冷大隊。冷大隊歎息一聲，「等會兒再說。」冷大隊又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焦，你的情況我們都知道了。我來跟你說一下戰區的決定。」
我看著冷大隊，默然點點頭。
「戰區決定，除了授予你一等功勳章外，還決定晉陞你的軍銜為上尉軍銜。」
上尉？上尉！我顧自低聲說著。冷大隊的話還沒完。
「准許你……准許你……」冷大隊突然說不出來了，但我已經明白他要說什麼了。
「大隊長，你說吧。」我忍著淚水，扭頭說。
「准許你……以上尉的身份退出現役……」冷大隊終於說出了。
退役？雖然早已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事，早就在做心理準備。但是，聽到冷大隊說出來的時候，我的心還是瞬間跌到谷底，從未有過的寒！
大家也不再說什麼，盡可能地不弄出動靜。屋裡，一時陷入死般的寂靜。空氣彷彿凝滯，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我噙著淚水，抬頭看著大家，大家眼中儘是悲哀。受到感染，淚水滑而流下。
「帶我去看看方凌浩吧……」許久，等淚水不再流了，我才開口說道。
「『蒼龍』！」冷大隊叫我。
聽到「蒼龍」二字，我的身體一震，不由得想要立正。回過神來，看著冷大隊。
「『蒼龍』，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是一個勇敢的戰士，是我『礪劍』的驕傲！」
我用力點點，向冷大隊敬禮。
「你隨我來吧。」
3
礪劍特戰大隊的烈士陵園在三個月前又添了一座新墓，正是方凌浩的。
看著墓碑之上，方凌浩那大男孩般的笑臉，彷彿我第一次見他那般，永遠那麼燦爛。
「陵浩，是我對不起你！我說過的話沒有做好，是我的錯。當時，你問我的問題我現在告訴你。每當你執行任務的時候，我都在想，你小子一定要好好回來，一定要好好活著，這就是你對我最大的貢獻了。我知道你一直希望叫我『姐夫』，但是現在……」說到這裡，我的眼前浮現出芳芳的面容，「現在，我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
「焦，其實……」一邊的肖戰突然插道。
「『青龍』！」冷大隊喝道。
「是！」肖戰一臉的不痛快，站到一邊。
看著他們二人，我也沒說什麼。肖戰，這種事說什麼也沒用的。我的錯就是我的錯。我說過的話就一定會做到的。既然現在芳芳不在大隊裡，我也就聽不到她親口告訴我說她這輩子不想再見到我了。
現在，我就要離開「礪劍」，離開中國陸軍特種部隊了。從此，我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了。看看周圍熟悉的一切，看看那些犧牲的戰友，我要離開了。
「大隊長，麻煩你問問嫂子，芳芳現在在哪？」
「你想見她嗎？」冷大隊輕聲問。
「我不知道……」
「好，我給你問問。」
「嗯。」我輕輕點點頭，「走吧。」
我走在前面，大家跟在我身後。走在山道上，撫過路邊的每一顆樹木，最後一次來見你們了吧。
晚上，我跟冷大隊、武副大等我們8個人，躺在綜合作訓場的草坪上，聊著。大隊長告訴我芳芳現在在子華縣老家。他們還問我有什麼打算，我也只得苦笑，連說不知道。肖戰打趣說，給我的退伍費等各種費用也不少，乾脆在陵安市開家店什麼的，這樣大家還可以常見面。我苦笑了一下，還是想先回家看看。他們也贊同，只望我別忘了他們。氣得我一口血吐了他們一臉，結果嚇得他們不敢再開玩笑了。最後，冷大說，要我一個月之後來一次大隊。我沒說話。
第二天，我真的要離隊了。在大隊的廣場上，所有的「礪劍」特戰隊員集合在一起，為我這個只有三年軍齡的上尉老兵送行。
冷大隊齊步走到我面前，拿出一個盒子，取出那枚一等功勳章。
「焦巖同志，中央戰區決定，鑒於你在反恐作戰中的英勇表現，特授予你一等功勳章。」
我身體站直，立正站好，接受冷大隊給我授勳。看著胸前金燦燦的一等功勳章，我作為軍人最後的榮譽，心中湧動著無限的激動。
「焦巖同志，在從軍期間，你忠於國家，忠於人民，用生命捍衛了使命，用生命捍衛了榮譽。現在，中央戰區同意，你將以上尉軍銜退出現役。」
冷大隊說完，不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我看著冷大隊，過了許久，慢慢啟口，「忠於祖國！終於人民！」
「忠於祖國！終於人民！」
受到感染的戰友們嘶聲喊著，在空曠的廣場上，喊聲震盪。
終於還是要走的。冷大隊慢慢伸出手，摘下我的上尉肩章、領花、臂章、姓名牌、資歷章，看著我，「一路走好。」
我點點頭，緩緩舉起右手，最後一個軍禮。
我轉過身，向著戰友們，敬最後的軍禮。
再見了，戰友。
再見了，「礪劍」。
再見了，中國陸軍。
4
當天，我坐上了直達子華縣的火車。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要見芳芳。
等我快走到她家的時候，我退縮了。我終究還是沒有勇氣的。我在周圍轉著，走到她家屋後，見到一個只有1米寬而且一頭被封住的的小巷。我慢慢走進去，走到她家屋後，慢慢坐下來，靠在牆上，緊緊閉上雙眼。
淚水，還是從緊閉的眼角流出。
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我已然在這裡睡著了。只不過，身邊多了很多的酒。這是我晚上買來的。夜裡，聽著屋中芳芳家人不多的交談，烈酒被我一口口灌下。最後，在醉裡昏睡過去。就這樣，我在這裡待了將近十天，這些天，我也只是在喝酒，流淚，吐血，近距離感受著悲傷。這些天裡，我有多少次想要進到芳芳家裡，任憑他們的發洩。但我，還是退縮了。我膽小了，我不敢面對他們，我不敢面對他們的悲傷。
最後，我離開了，永遠地離開了。
這一走，就是3年。
我走了3年，躲了3年。這3年裡，我誰都沒見，離開了戰友，離開的同學，也離開了父母。
我終究還是不敢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