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安夏夏哭泣著,望著自己的哥哥,帶著哭腔,「哥,兩年前你就經常咳嗽,有時候還咳血,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夏夏,別告訴喬然。」他風輕雲淡的說著。
彷彿在他眼裡,肺癌晚期並不是什麼大事,和一場小感冒一樣普通而已。
「哥,不告訴她,她就不知道?你希望她恨你嗎?」
「夏夏,你知道,她不愛我。」
安夏夏一愣。
「喬然她說不會輕易去愛人,其實她已經根本不會去愛人。你設想一下,現在瀚玥對你說他一直以來都在潛伏,欺騙,利用你,你還能去相信別人,去愛別人嗎?」
「可你的好我們大家有目共睹的啊!」夏夏有種暴走的衝動。
安臣修輕輕揚起唇角,「夏夏,現在她不愛我,成了好事,你懂嗎?難道你要她愛我,卻看著我離開嗎?」
「我懂了……」她喃喃出口,點點頭。
「夏夏?」
「知道的太多,真的不是好事。」
她苦澀的揚起唇,笑得比哭更難看,牽強得讓人心疼。
喬然在廚房裡忙活了半天,小昂上樓看著姑姑和爹地,「吃飯了哦。咦,你們在說什麼煽情的話題呢?」
他看見姑姑在抹眼淚。
「沒事……」夏夏拿起面紙左擦右擦,吸了吸鼻子,「說到了我們的爸爸而已。」
「哦,這樣啊。」他瞭然的點點頭,心底卻閃過一絲疑惑。
「吃飯吧。」安臣修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走下樓去。
看見喬然正在炒菜的身影,忍不住從背後環住她的腰,「小然,好香啊,你在做什麼?」
「炒菜咯,你沒看見嗎?這可是我第七次下廚,我估計不會好吃到哪去,你這是什麼鼻子,還好香?」
他輕輕一笑,「真的很香嘛。」
撒嬌的語氣。
「哎喲,爹地,注意點場合行不行?」小昂 搓了搓手臂,給雞皮疙瘩的自己取暖。
他朝喬昂挑眉,「你嫉妒你爹媽感情好是不是?」
「嘁,這也要嫉妒。」喬昂不以為然的撇過頭。
夏夏的鼻子一酸,垂下眸默然走到陽台。
她的哥哥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就算喬然不愛他,起碼也待在他身邊。可現在哥哥也沒有福氣消受了。
想起兩年前那震撼世人眼球的世界末日婚禮,她的眼淚撲簌直落。
哥哥,你多愛她,我明白,我都明白。
*
「夏夏,會不會覺得,兩年前,我們忽略了什麼?」安臣修坐在沙發上,修長的手指敲打著茶几,發出『得得得得』不規則的聲音。
「會嗎?什麼?」
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一拍而起,「冷曄跳樓死了,有沒有查過他的屍體?」
她聳了聳肩,好笑的問,「媒體都說他跳樓死了,還查什麼?」
「我說你平時那麼聰明,現在怎麼那麼笨?」他皺著眉怒火滔天,「當年是誰做的?」
「雷公。」她想了想,才想出當年交代他去殺冷曄的人。
安臣修蹙緊雙眉,「他可靠嗎?」
「不可靠嗎?」
「可冷曄畢竟跟了他很多年,他最講的,還有道義情誼。」
「講這些他就不會和我們交易了。」
他搖了搖頭,「你別忘了,他答應交易只是為了保全他的YZ,可如果他來個陽奉陰違……」
「不可能,錄像我們看過。」她搖了搖頭,「冷曄真的是在打鬥中被喬然的電話打擾才摔下去的。」
砰——
辦公室的門被踢開,喬然冷臉問,「當年冷曄的死果然跟你有關係?」
他的心一沉,順水推舟的點點頭,「為我父母報仇,殺了他們三家人不合理嗎?」
「那麼歐瀚玥呢?」喬然不可置信的瞇起雙眸。
「他命好,被我妹妹看上。」
夏夏一愣,傷痛的凝著他,「哥……」
「冷曄沒死,對不對?」
「你想回到他身邊?」他立即反問。
喬然冷笑,「我不是已經在你身邊了嗎?你還這麼患得患失?我有看他的權利吧?」
「滾。」他冷冷吐出這個字,又別過頭,「別問我。」
「好,我不問你。我自己去找他。」
她憤然轉身,終於知道了,冷曄這樣一個驕傲的人,怎麼可能因為破產就自殺呢?原來,是安臣修一手策劃的。為什麼,他那麼好,他對她也那麼好……
「喬然,你等等!」安夏夏追出來拉住她的手,「你要去哪?」
「去哪?夏夏,你知道你哥做了什麼!」
她雙眼因為生氣瞪得很大,寫滿怒意。
夏夏盯著喬然好一會兒,才肯定的下結論,「喬然,你還愛冷曄。」
「我……」她脫口而出想反駁,才發現自己無法反駁。
「我不是,我是想為他贖罪。」
夏夏冷笑,「好一個借口。喬然,你別後悔。」
「什麼意思?」她在夏夏轉身想回辦公室時拉住她,「你說清楚。」
「你真的愛冷曄,有什麼好說的?」
喬然的心裡更加糊塗了,她討厭這樣的感覺,「你我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所以?」她咬了咬牙,甩開她的手,「你不配讓我哥這麼愛!真不知道我哥哥對你的愛跟他對冷曄有什麼關係,你根本就是在為冷曄抱不平!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哥。」
她的身形一僵,緩緩抽回手,垂下頭,「對不起,我太衝動……」
「你的性格一直不冷靜。」她失望的看著她,「就是你的第一反應出賣你的心思,你根本不愛我哥。」
她突然想起什麼,抬起頭凝著她,「所以,安臣修現在……」
「呵,」她冷笑一聲,電梯的門一開,她已經不知道面對病重的哥哥和連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清楚的喬然,冷冷扔下一句,「你們的感情問題,你們自己解決。」
隨即,進入電梯。
安臣修……
安臣修一定很傷心……
她這樣想著,立即撒腿跑回辦公室。
說好要一直陪著他的,他一直侵盡所有讓她幸福,她怎麼可以這麼輕易叫打碎他的夢,傷他的心……
喬然開門時,看見了最讓自己感到不可思議的一幕。
他大概是絕望了,認為喬然不會回來了,才忘記了鎖門。
「安臣修,你在幹什麼?」她整個人的身體都有些虛浮了。
他臉上流著冷汗,日漸消瘦的身體顫抖著,他正拿著注射器往自己的手臂注射什麼東西……
「是什麼!」喬然飛奔過去,想把注射器拿過去看。
安臣修眼疾手快的把它放進抽屜,落鎖,冷冷的盯著她,「跟你有關係嗎?」
「我是你妻子!我有權利知道你在幹什麼!」她突然很害怕,只想奪過他身上的鑰匙,打開抽屜。
「喬然。」他握住她的手腕,看見她那害怕的蒼白的臉色,心下一痛,把她壓在辦公桌上,撰住她的唇,啃咬纏綿。
她想掙脫,他的身體卻越來越熱。
喬然急得快流出眼淚來了,她真的很擔心他,很擔心……
「啪!」
她一巴掌揮下去,把他打開。
「你?」他錯愕之後,臉色陰沉,「你要回來幹什麼?」
「臣修,對不起,對不起……」她哭著要走近他。
他閃身避開,「明天,我們離婚。」
離婚!
這猶如平地一驚雷,讓喬然整個人瞬間冰冷,不知所措。
她從來沒想過一直守護著她,無怨無悔的安臣修有一天會跟她離婚。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她震驚。
「而且很理智。」他點了點頭,表情漠然。
「為什麼?因為我……你認為我還愛冷曄,所以……」
「我厭倦付出得不到回報,我沒有那麼偉大,So……有些話說得太白反倒沒意思。」
他聳了聳肩。
「那小昂呢?」
「隨便他的選擇。」
她從辦公室出來,走在街上卻像飄著的一縷幽魂。
連腳步都好像是一拖一拖的。
路上的人頻頻停住腳步,回頭看她,又攏了攏自己的外套,搖搖頭,大概今天工作太累,可能見鬼了。
安臣修在落地窗前看著她走出別墅。
愴然淚下。
幾聲咳嗽猶如導火線,接著咳嗽不止,最終,咳出了一大攤血。
他看著那灘血,勾起美麗妖嬈的微笑。
死就死吧,喬然都不在他身邊了。
*
喬然走進一家報社,那新來的小弟看見喬然一臉警惕,「我們老闆不見客。」
「你新來的?」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雷公拄著枴杖走了出來,依舊笑得和藹可親,「咿咿,抱歉,小弟不懂事。」
喬然抬眸瞥了眼他,再看了眼驚愕的小弟,抿著唇,「我要和你談談。」
精明如他,立即猜出七八分喬然來的意圖,點點頭,指著磨砂玻璃間,「請。」
喬然徑直走進去,一見,卻嚇了一跳,手緊緊的握住門的把手,不可置信。
冷曄抬眸看了眼她,又垂下眸去,繼續自我封閉。
「他從十三樓摔下來,還能撿回一條命,真挺不容易。」雷公走了過來。
她給他讓位讓他進房間,她站在床邊,「你這算什麼?害了他再救活他?」
「唉……」雷公長歎一口氣,十分惋惜的說,「我最喜歡冷曄和秦明這兩個孩子,第一眼看他們就覺得他們非池中物。我老了,打下的江山也要有人繼承,本來他們就不錯,可惜,一個個……」
喬然冷笑,不置可否。
她看出來了,這個看似和藹的老人,實際上就是一匹不甘居後的狼。
他的江山,不放心交給秦明,也看不過冷曄的管理方式。特別是她的介入。
所以,他一直都在潛伏,尋找機會。
「他不會說話嗎?」喬然指著冷曄。
「看看他的腿。」
她仔細一看,他的雙腿呢,冷曄那修長有力的雙腿呢……
憤怒的放下棉被,她狠瞪雷公,「你這樣還不如殺了他!」
「我不忍心。」他搖了搖頭。
喬然沉痛的看著他,「冷曄,你悔嗎?」
冷曄低垂著頭,沒有反應。他的頭髮長而散亂著,臉色也很難看,曾經精壯的身體變得很瘦弱。
她不再說話,盯著冷曄許久,轉身打開門。
門開的時候,她聽見自己帶著哭腔顫顫巍巍的聲音,「如果真的為他好,就給他一槍。」
「我會考慮。」雷公慈祥一笑,目送喬然離去。
她一走,房間沒有她的氣息,冷曄的一滴眼淚,無聲掉落。
喬然,我悔。
如果時間重來,我不會太貪心,我不會太介意以前的仇恨。
我會和你,好好過日子。
「冷曄,她說,真的為你好,就給你一槍,你說呢?」
他冷冷抬眸,吐出三個字,「殺了我。」
「好!」雷公拿起桌上的手槍。
連續開了十三槍。
第一槍是他的肚子,然後是他的雙臂,直到他全身千瘡百孔,最後一顆子彈才射入他的心臟。
「你不該害死喬夢。」雷公第一次卸下自己的慈祥面具,冰冷的說著。
*
「小昂。」安臣修路過他的房間,看見他正對著電腦專注寫代碼。
喬昂聽見爹地在叫他,停下自己正在做的事,轉過頭對他笑笑,「爹地。」
「嗯,寫軟件呢?」
「是啊,沒事寫著玩的。」他笑笑,路過一口白牙。
安臣修欣慰的看著他,有個這麼天才可愛又孝順的兒子,他還有什麼遺憾呢?
「小昂,」他又叫了他一句。
「嗯?」喬昂望著他,疑惑不解。
爹地的表情怎麼欲言又止得讓他有種不詳的預感。
「爹地,雖然我在某些方面很支持你的,可是如果你做了傷害我媽咪的事……」
「我們離婚了。」他咬了咬牙,一口氣快速的說完。
喬昂僵硬的坐在椅上,「爹地,你……你說什麼?」
「小昂,我不是一個好爹地,也不是一個好丈夫,你去跟你媽媽在一起吧。」
「爹地……」
他抿了抿唇,拿出一份文件,遞給他,「你好好保管著,等你媽咪稍稍緩過來了,再交給她。」
「是什麼?」他疑惑。
「我唯一能為你們母子做的。」
他的表情很淡,淡得很不尋常。他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說他的心痛,就好像拿著刀子在割自己的心臟。
「爹地……為什麼?」喬昂盯著他,「我壓根不信你不是個好爹地好丈夫。」
「喬昂,別問那麼多了。」他摸摸他的頭,「好好替我照顧你媽咪,好嗎?」
他的眼淚漫上眼眶,帶著哭腔,「爹地……」
「對不起。」他不敢再看可愛的小昂一眼。
他只能無奈的轉身。饒是他再隻手遮天,再完美鐵腕,都不能左右自己的生命期限。
如果知道自己不能陪著她,他一定會一直把自己的愛壓抑在心裡,不讓她知道。
*
醫院。
安臣修噙著一絲微笑,撒手人寰。
死前,他看見喬然對他微笑,說,「安臣修,你這傻逼,我做的飯不好吃你還那麼愛吃。」
這是她每次下廚都會說的話。
而他只是笑笑,他很愛她為他做飯忙碌的樣子,很美。
她做的飯再不好吃,也是她做的。
就好像一件很平凡的事,因為是她的,就會變得很重要。
與此同時的機場。
喬然抱著一份文件,牽著自己的兒子,離開了自己的祖國。
「媽咪,原來你什麼都知道?」小昂的表情帶著震驚。
她點點頭,安臣修在用嗎啡緩解自己的痛苦,是她在他提出離婚的那天晚上回到公司偷偷看的。
她還翻到了他的病歷。
原來安臣修不敢把病歷放在家裡,是怕她發現。把這些東西放在公司的抽屜,是知道她很少動這個抽屜。
他以為她不愛他,所以他可以走得沒有遺憾。不然,就像他說過的,他會做鬼也不放過她。
那麼她如他所願,就讓他沒有遺憾的走。
讓他永遠不知道,在他一直守護著她的時候,她對他,不是和冷維一樣的兩小無猜,和冷曄一樣的依賴。
而是感動而生的愛。
她的手裡還拿著一份文件,是兩生花安臣修的所有股份授權書。
他把他的一切財富,都給了他們母子。
他把他一生的所有,都給了她。
「小昂,以後愛一個人,別顧慮太多,別摻雜太多雜質,明白嗎?」
千萬千萬,也別像安臣修那麼傻。
她俯下身子對兒子說。
眼眶,通紅。
「媽,我捨不得爹地……」他點了點頭,又帶著哭腔,撲進媽咪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