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東璿不在飯店的那個晚上,白沛昕一共打了八十七通電話給他,但 他一通也沒接。
可是這次白沛昕到學校大鬧,在溫東璿的疾言厲色和趙予歡的冷嘲熱 諷中頹然離去,卻連一通電話也沒再打過,溫東璿想接也接不到。
溫東璿覺得不妙了,試著主動聯繫她,但她的手機卻一直關機,他本 以為她只是心情不好不想開機,但回家一看,卻發現屋裡一片漆黑。
他打開了燈,一個人都沒有的室內似乎變得更加空曠,他莫名一陣心 慌,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他靜靜走到兩人的房間,果然不出他所料, 白沛昕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她離開了,離開了兩人愛的小巢。
懊惱的抓著自己額發,溫東璿跌坐在床上。他很明白她誤會了什麼, 自己過於嚴苛的態度讓她受傷了,所以她傷心離去。但當時他也氣壞了 ,怎麼都想不到她居然會失控至此,一心只想趕快解決爭端,才會顧不 了那麼多,只想著先將她隔開再說。
但現在再怎麼後悔也沒用了。他不知道怎麼找她,一向他需要她時, 她總是在身邊,他從來不需要擔心她的行蹤。現在主客易位,他很怕她 的離去,其實想斷的不是兩人之間的聯繫,而是彼此間的愛情。
四圍的靜謐成了一種壓力,他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回憶推到幾天前 ,他不顧她的失落與不安,執意拉開和她的距離,希望兩人冷靜一下, 當時她被拋下的心情,是否就像現在的他一般,如此的無措與慌亂。
難怪她找他找到快瘋了不是?找到學校還看到趙予歡,簡直就是在她 已傷痕纍纍的心再補上一記狠擊,而他卻只怪她的失控,從來不安撫她 的害怕。
凡事都只為自己想,凡事都只要她忍耐,在這段愛情裡,他所有自以 為是的理智與要求,似乎都過於自私了。
他怎麼會笨到這樣傷害自己愛的人?
溫東璿煩透了,不想繼續坐在有兩人味道的床上,便起身回到客廳。 此時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他幾乎是想都不想就衝到桌邊接起 ,生怕漏掉了這通如同救命的電話。
「沛昕?」他急急喚著。「你去哪裡了?」
「是我,予歡。怎麼,白沛昕不見了?」趙予歡雖然口頭上似乎是關 心,但語氣卻聽不出任何擔心。
「是你……」溫東璿深深一歎,「有什麼事嗎?你開店的事不是都弄 得差不多了?」
「沒事不能找你嗎?」不過這不是趙予歡的重點。今天溫東璿和白沛 昕在要、學校大吵一架後,她就知道機會來了,忍不住打電話來試探, 「你還沒說,白沛昕怎麼了?」
「……她搬走了。」猶豫了一下,溫東璿才坦言托出。
「怎麼這麼幼稚?被罵兩句就走,想當年我被你罵得也不少,我可沒 有這麼不講道理的一走了之。」趙予歡顯然對白沛昕的行為嗤之以鼻。
「她或許太衝動,但這次我也有錯,是我太忽略她的感受。」聽到趙 予歡批評白沛昕,不知怎的,溫東璿覺得心裡不太舒服。「予歡,也許 我和你真的走太近了,不僅沛昕難受,連其他人都誤會了,我想,既然 你的店準備得差不多了,我就不用天天去你那幫忙……」
「什麼啊,」趙予歡急忙發出抗議,「白沛昕自己不成熟,幹我們什 麼事?你不是答應過爹地要好好照顧我的嗎?」
「予歡,你敢說我沒有照顧你嗎?」溫東璿自認已做得夠多了,就差 沒辭職去她店裡工作。「但我也要顧及沛昕的心情。」
「連這一點事情都受不了,走了就算了。」趙予歡假好心的勸道:「 傑森,其實我覺得她根本不適合你。你喜歡吃的東西她不喜歡,你愛的 活動她也無法參與,在你忙的時候又只會吵,你以前不是告訴我你討厭 依賴心太強的女生嗎?」
「沛昕不一樣。」溫東璿搖搖頭,但隨即想起這動作只有自己看得到 ,不由自嘲地停下了這個愚蠢的舉動。「她對我的依賴,只會讓我覺得 滿足……總之,她不一樣。」
如果她不再依賴他,不再事事以他為主呢?溫東璿不知道,若她變得 更加獨立自主,也許對她而言是件好事,但他確定自己會非常、非常失落。
一個男人不能讓自己的女人依靠,那算什麼男人?
「你不要騙自己了啦!你這是罪惡感,因為你罵了她。當初你和我分 手時,不也愧疚了好久?!」趙予歡有意無意地說著風涼話。「照我看 來,你還是跟她分手算了。你有沒有想過,她只會拖累你,而我爹地可 是很希望你到美國去幫他,萬一將來你真的去了,她怎麼辦?遲早要分 的嘛!」
溫東璿沉默下來,他不是沒想過去美國的事,但卻從來沒想過要拋下 白沛昕。對他而言,他知道白沛昕一定會配合他,所以這根本不會是問 題。
反觀趙予歡的一逕唱衰,讓他聽了越來越不悅。回想起來,白沛昕曾 質疑過趙予歡的心態,但他總認為趙予歡原就任性,說出來的話不中聽 也是情有可原,何況他也不會往自己臉上貼金,認為趙予歡對他仍餘情 未了。
然而,趙予歡對白沛昕的攻擊,還有開口閉口就希望他分手的行為, 令他不禁懷疑,趙予歡介入他和白沛昕的事,用意似乎真的不是那麼簡 單。
「予歡,我不想再聽到那種話。」溫東璿沒有再像以前那麼讓她,態 度反而強硬起來。「沛昕對你雖然忌憚,卻從來沒有用難聽的話罵過你 ,你這麼譭謗她,太沒風度了。」
「好吧好吧,我只是良心的建議,你不想聽就算了。就當我沒打來過 ,行吧?就這樣了。」趙予歡自討沒趣地掛斷電話。
可是溫東璿卻不能當她沒打來過,尤其她這通電話沒頭沒尾的,根本 不知用意為何,簡直就像打來試探的,更讓已起了疑心的溫東璿有所防 備,開始細想她是否真的居心叵測。
如果是真的,他幾乎都要為白沛昕落淚了。這種不被愛人信任的痛, 脆弱的她是怎麼熬過去的?
哭了三天,應該夠了。
白沛昕知道自己的心情還沒整理好,看到和溫東璿有關的東西還是會 想哭,想到過去和他的快樂仍會悲傷,可是日子還是要過,她不能一直 自怨自艾下去,否則不只自己看不下去,一旁的狄欣欣也會將她狠狠罵 醒。
狄欣欣收留了她,見不得她如此無精打采,便帶她到KTV唱歌,兩人 把所有情歌都唱了一遍,在包廂裡抱頭痛哭,晚上再拉著她到酒吧喝酒 喝到吐,而當時來搭訕的人數之多,讓白沛昕略感安慰,自己畢竟不是 完全沒人要的。
隔天她睡到中午起床,腦子還覺得昏昏沉沉的,完全沒辦法思考。
這樣也好,至少她就不會再去想著那個令人傷心的男人。
腦子裡亂得像一團漿糊,白沛昕就呆坐在床上讓自己放空,但雖然是 放空,眼睛卻不自覺變得酸澀,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落下,幸好狄欣欣 在此時走進她的房裡,捏了捏她白嫩的臉,硬是止住了她慢慢溢出的悲 傷。
「喲……瞧瞧你,黑眼圈都出來了,記得你以前可是以皮膚白皙無瑕 著稱的呢!」狄欣欣瞧著她因吃痛而呲牙咧嘴,終於不再一臉哀愁,便 放手催趕著她,「快去梳洗一下,今天咱們來去當一天貴婦。」
當貴婦?白沛昕雖然不懂是什麼意思,不過她知道狄欣欣只是想安慰 她,用各式各樣的活動塞滿她的生活,免得她胡思亂想,便從善如流地 去浴室裡梳洗,換了一件黑色的T恤出來。
「貴婦啊小姐!貴婦!」狄欣欣鬧著要剝她衣服。「給我換件稱頭點 的。」
白沛聽懂了。不是聽誰說過,女人的衣服就是戰袍嗎?她想要擺脫以 前的陰霾,更應該打扮得光鮮亮麗才對。於是她豁出去的換了一件從來 不敢穿的細肩帶洋裝,還薄施了脂粉。
「這才對嘛!走吧!」狄欣欣拿著皮包,推著白沛昕出門。
她們先到東區享受了一頓貴婦早午茶,接著又去做全身的護膚SPA, 最後,當白沛昕終於比較有精神了,她發現自己已經莫名其妙地坐在一 間時尚髮廊裡,聽著狄欣欣和設計師討論她的新髮型。
「這裡,可以嗎?」狄欣欣猶豫了一下,在白沛昕肩膀附近比了比, 「我怕她沒辦法接受一下子剪太短,她長髮都留了好幾年了。」
「但這位小姐很適合短髮……」設計師皺眉直看。
這樣的對話令白沛昕又陷入回憶之中。當初溫東璿最喜歡她的長髮, 所以即使有時她也嫌長髮太麻煩太熱,卻從來不敢動念要剪掉它,怕頭 發少了一分,溫東璿對她的喜愛也會少一分。
可是看看現在……有什麼差呢?
她咬了咬唇,突然抬頭,對著設計師道:「剪到這裡。」
白沛昕的玉手,正比著自己耳下三公分的地方。
瞧她的狠勁,狄欣欣先是嚇了一跳,接著鼓起掌來。「幹得好!不枉 費我幫你擬定的療愈計劃,看來你真的有進步,越來越帶種了。」
然而即使做足了心理準備,當設計師一刀剪下時,白沛昕的眼眶仍忍 不住紅了,但她拚命忍著,兩個小時後,當她新的短髮造型完成,她連 一滴淚都沒有流下來。
「好看嗎?」忍到造型師離開後,白沛昕帶著哭音,臉上卻是強擠出 笑容的問好友,讓狄欣欣看了都忍不住鼻酸。
「你這個笨蛋,當然好看啦!比後面拖了只掃把要好多了!」狄欣欣 捏著她的臉和她打鬧,就是怕那紅腫眼眶裡的心事會再繼續腐蝕著好友 的心。
白沛昕笑了,狄欣欣也笑了,可是笑著笑著,不知道是誰先流下了淚 ,傷感便一發不可收拾,難過的感覺隨淚湧出,怎麼也擦不完。
然而友情的療愈卻讓白沛昕覺得自己成長了,愛情的痛苦好像已經沒 那麼容易擊倒她,她一輩子沒這麼瘋狂過,沒這麼享受過,也沒這麼感 動過。
「欣欣,謝謝你,謝謝你……」白沛昕哭得連話都說不清楚。「我… …我真的好感謝你,好慶幸……慶幸有你這個朋友,否則這一關我一定 過不去的……」
「唉,你哭什麼哭啊!」狄欣欣擤著鼻涕,自己也哭得很醜,「姐妹 是當假的嗎?你也太瞧不起自己了,男人被搶,就換一個嘛!你要相信 自己,不管什麼難關都會過去的!」
「我……」白沛昕深吸了口氣,豪氣地用手一抹臉上的淚。「對,什 麼難關都會過的……接下來,我要好好找份工作,找到自己的新價值! 」
「這才對嘛!」狄欣欣的情緒也緩和多了,這才有心思好好回話,接 續著她的話題,「對了,沛昕,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開店?」
「自己開店?」
「我原本就籌劃要開一家賣平價日韓服飾的小店,我記得你眼光不錯 ,如果你願意入股,我們就一起做,還可以省下請店員的成本呢!」
服飾店?白沛昕不由想到了趙予歡,她開的服飾店肯定比狄欣欣的高 檔很多,但那種有錢人的睥睨心態卻讓她很不能接受,反而是狄欣欣的 提議讓她很是心動。
橫豎她現在也沒工作,不如拼拼看做自己的事業吧?輸了頂多從頭再 來,說不定在這個領域,她會做得比趙予歡更出色呢!
帶著一點不服輸和冒險的刺激感,白沛昕答應了狄欣欣,兩人就這麼 又哭又笑的擬定了未來的生意藍圖。
如果溫東璿知道她下一步的打算和趙予歡一樣,一定又會責備她幼稚 ,連工作都要賭氣吧?可是這一回,不管他是什麼反應,她都一定要試 試,她總該試著為自己活一次。
反正她已經對這段感情做了最壞的打算,即便是哭,也都快要沒有淚 了。
白沛昕不太習慣地摸著微涼的後頸,又被狄欣欣拖著往前走。
「欣欣!」她真是佩服好友的精力旺盛,「接下來又要去哪裡?」
「接下來可是今晚的特別節目,你千萬不能錯過喔!」說到這裡,狄 欣欣突然停步,回頭瞧著她半晌後,朝她曖昧地眨了眨眼。「你呀,去 補個妝吧!」
是什麼特別節目還需要補妝?
白沛昕納悶地任狄欣欣擺佈,之後兩人走進了一間義式餐廳,餐廳恰 好位於溫東璿學校附近,讓白沛昕有些排斥。然而當狄欣欣帶著她坐在 一個素未謀面的男人面前時,她才意會到這是什麼聚會,她心中更排斥 了。
「欣欣!」見到好友帶她坐下之後轉身就要走,白沛昕連忙拉住她, 低聲問道:「你要去哪裡?這不會是相親吧?」
「這叫聯誼,不是相親,沒有馬上要你結婚。」狄欣欣拍著她的手安 撫道。
「聯誼?」換了一個名詞也沒有比較好,白沛昕睜大了眼,差一點就 叫出聲來。「可我和溫東璿還沒有分手……」
我看也差不多了啦!狄欣欣把這句話放在心裡,怕一說就會勾起好友 的傷心回憶。「沒關係,只是認識朋友嘛!你要多看看外面的天空,才 不會老是覺得你的世界只有一個人。」
說完,狄欣欣給了她個暗示的眼神,要她尊重對面的男生,隨後便拍 拍屁股率性的走人,留下一臉尷尬的白沛昕。
「呃……你好……」仔細一瞧,才發現對面的男人長得十分俊美,體 格也很不錯,白沛昕不由愣住。
「白小姐你好。」男人伸出手禮貌地和她一握,「我叫方顥然。」
「方顥然?!你就是那個電視上的……」她想起來了!這男人是什麼 模特兒還是什麼影星嘛!帥是一定的,欣欣居然找到這種極品的男人來 和她聯誼?
「沒錯,我就是『曾經』在電視上的方顥然,現在已經退出演藝圈了 ,從事經紀人工作。」方顥然溫文一笑。
白沛昕覺得他這一笑,背後彷彿出現了玫瑰花園似的,閃得她眼睛都 快張不開了。「抱歉,方先生,我剛才閃神了一下,因為太驚訝了。像 你條件這麼好,怎麼會想和我……聯誼呢?」
「因為拗不過欣欣啊,我想你也是吧?」方顥然可是將她方才和狄欣 欣低聲私語的樣子盡收眼底。
被他一語道破,白沛昕靦腆地扯了扯嘴角,「其實我是有男朋友的, 雖然和他出了點問題,但並沒有分手。欣欣不喜歡我男友,才會這麼熱 情的安排……」
「我的情況和你差不多,只是我喜歡的人並不是我女朋友。」方顥然 也很大方,「我們兩個就當做是和朋友聚餐好了,別太拘束。很高興認 識你,白小姐。」
「你叫我沛昕就好……」
兩人就這麼聊開了,而且是天南地北的聊,白沛昕很少在陌生人面前 這麼放鬆,但這個方顥然有種溫暖的氣息,讓人很容易親近,故而越聊 越開心,那些煩人的事情,就暫且拋在腦後吧!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兩人一直聊到店要關門了,不得已只好買 單離開,走到店門口,方顥然說道:「白小姐,我送你回去吧?」
「好,我現在住在欣欣那邊——」白沛昕話說到一半,突然止住了聲 音,震驚地望向方顥然身後。
方顥然不由回頭,赫然看見一個長相斯文、身材頎長的男人,正十分 嚴肅地望著白沛昕,一臉難以置信。
再瞧瞧白沛昕臉色一沉的模樣,方顥然立刻懂了,體貼地問道:「白 小姐,還是要我載你嗎?」
白沛昕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面,自己哭著往捷運站走,而溫東璿和 佔據著副駕駛的趙予歡卻一同驅車離去的畫面,於是把心一橫。
「還是麻煩你了。」她神色自若的回應,就像沒看到對面的溫東璿。
「那我先去開車過來好了。」他安慰似地一笑,再點個頭向溫東璿示 意,便緩步離開。
只剩下溫東璿和白沛昕後,兩人居然沒有話講了。記得以前就算看再 無聊的電視節目,或是再怎麼空虛的時光,他們都可以找出話題,即使 白癡無比的對話也覺得有趣。可是自從趙予歡來了之後,這種情景再也 沒有出現過。
但溫東璿無法後悔,是他自己一手造成了這種局面,親手推開了一向 把他當成天的女人。
你怎麼會在這裡?白沛昕本來想問,後來轉念一想,他的學校就在附 近,會遇見他也不奇怪,便沉默了下來。
以往要是這般巧遇,她肯定會開心的馬上黏上去;而習慣這裡個應是 摟著她說話的溫東璿,突然覺得臂彎裡很空虛,讓他的心也跟著空了。
「你在這間餐廳裡……和那個男人約會?」他神色複雜地望著她,不 願相信自己費盡心思也找不到她,她卻已投向別的男人的懷抱。「而且 ,你似乎刻意打扮過?」
才幾天沒見面,她變了好多,剪去了他喜歡的長髮,也穿著他從沒看 過的性感洋裝,但是這樣的她卻顯得亮麗清爽,幾乎讓他不敢直視。
因為看了會讓他眼睛很痛,心也很痛,這般的打扮不是為他,而是為 了別的男人。
白沛昕很清楚他言下之意是什麼,這種想法卻微微激怒了她。「我只 是和朋友吃頓飯而已,何況,我不能打扮自己嗎?只有你的趙予歡能漂 亮,我不行?」
只是吃頓飯?他怎麼從沒聽白沛昕說過她還有個可以單獨吃飯的異性 朋友?這種理由,溫東璿自然是不信的,而且她的語氣聽起來像在賭氣 。「沛昕,你是因為予歡的事想報復我嗎?不要用這種方式,你不是這 種女孩……」
「溫東璿!你真的認為我就這麼幼稚,會隨便和男人約會只為了氣你 ?」白沛昕忍不住拉高了聲音,他難道真覺得她永遠不會成長,做的一 切都是意氣用事?「這是欣欣安排的聯誼,我來之前根本也不知道,你 不必做奇怪的聯想!」
「既然知道這個聚會用意敏感,你就應該在第一時間拒絕離開,而不 是和那男人混到這麼晚!」看看時間也晚上十點半了,溫東璿更不能諒 解的是這一點。
「敏感?會有你和前女友天天混在一起那麼敏感嗎?你在外頭混到比 我還晚,甚至幾天徹夜不歸……溫東璿,你不能這麼雙重標準!你和前 女友廝混,我只能容忍;我和朋友吃個飯,你就要我避嫌!」
就她的想法,趙予歡的身份可是比方顥然更曖昧得多,他怎麼不去要 求趙予歡避嫌?
「我……」溫東璿被她堵得語窒,在這件事情上,他確實存在著大男 人主義的不公平。
「記不記得我跟你抗議過多少次?你總是說我的質疑不理性,我的不 開心是無理取鬧,那你現在又算什麼?你又憑什麼生氣?」
白沛昕用犀利的言語扞衛著自己的立場,以前不這麼和他說話,不代 表她就永遠是個弱者。如果面對他這種質疑,她還得溫柔地低聲下氣解釋的話,那她就真是犯賤了!
「好,是我錯了。」溫東璿不想和她在街上大吵,「和我回去,我們 好好談談,好嗎?」
「不好!我現在住在欣欣那裡,過得很好。」
此時方顥然正好把車開來,白沛昕正想上車,手卻被溫東璿拉住。
「至少,不要再不接我的電話?」
白沛昕深深地回望他。
「你沒看我剪了頭髮嗎?你有你交友的自由,我也有我的。」說完, 她不再理會他,上了車,關上門,隨著車子開動將他甩在腦後。
溫東璿的右手抓了個空,一種空虛感漸漸湧上。他忍不住將手移到自 己的左胸口撫了撫,心跳得好快,卻不是緊張也不是害怕,而是無能為力的痛苦。
他對她外貌上唯一的要求就是留長髮,如今她連這都可以捨去了,還有什麼不能捨去的?自從他傷透了她的心,她已經不會再重視他的要求了。
漸漸遠去的車尾燈勾起了他的思緒,記得有一次白沛昕和他約好了吃 飯,他後來卻帶著趙予歡同行,還一意順著趙予歡的喜好要吃日本料理 ,完全忽視她的心情,甚至直到她忍無可忍地自己坐捷運回家,他還認為是她不成熟在耍脾氣。
如今眼看著她離去,他才體會到她當時究竟有多難過、多失望,這種方式的遠離,好像拉都拉不回來,她曾說她坐捷運時惶恐地哭了一整路 ,而現在的他也好想哭。
他當時是鬼遮眼了嗎?一逕地認為自己的判斷一定對,什麼都是她錯 ,談戀愛完全排除了感性,用理性苛求她,要她一切配合,就如同陳志 豪所形容的,他真的很笨、很自私。
她的短髮就像在嘲諷他一般,要他也嘗嘗看她嘗過的痛苦,可是在他 察覺了趙予歡的心機後,他深信她當初承受的恐怕不只這些。
所以是他自己將她越推越遠了,推開了她的依賴,推開了她的撒嬌, 當她真的用理性對待他時,他才驚覺自己錯失了什麼。
他已不敢奢求她再像以前那般愛他,他只希望這份愛情,不會因此而 毀滅。
「鈴——」
躺在床上的溫東璿突然驚醒,急急忙忙地抓起手機想接,但最後沮喪 地發現根本沒有人來電,這是鬧鐘的聲音。
七點了,迎接不知道第幾個沒有白沛昕的早晨,讓他不由又氣餒地倒 回床上,睜著眼睛空洞地盯著天花板。
以前這個時間,她都會來叫他起床,他根本不需要定鬧鐘。有時候玩 心一起,他還會拉她上床玩鬧一陣,直到時間快來不及才不情不願地下 床。如今加大型的雙人床上只剩他一個人,另一半床鋪整齊得像沒人睡 過似的,對比起來無限淒涼。
無精打采地起床梳洗,而後走到廚房,他一點胃口也沒有,只隨便替 自己泡了一碗即食濃湯,畢竟要去上課,不吃點東西維持體力是不行的 。
白沛昕在的時候,這個家裡早上一定充滿了咖啡香,而他則負責做早 餐,有時中式有時西式,全憑他的喜好,她都吃得不亦樂乎,看著她滿 足的表情,就是他最大的成就感。
可是一旦少了她,吃什麼都沒滋味,如今吃東西只是為了生存,多麼 悲哀,多麼可笑。
草草地喝了半杯湯,溫東璿坐在沙發上,他知道現在再自怨自艾也沒 用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不過至少他現在知道她住在狄欣欣那裡, 不必再大海撈針的找她,可以用他的誠意與決心,慢慢地找回她的心和 兩人的愛情。
此時,電鈴突然響起,他幾乎跳了起來,湯濺滿了一身也來不及擦乾 淨,三步並作兩步地衝到門邊開門。
「沛昕!」他滿懷希望地喚著,卻換來無盡的失望。
「是我啦!」趙予歡聽到他喚的名字,眉頭一皺,「怎麼打電話你都 不接啊?」
溫東璿在心裡歎了口氣,側身讓她進門。也是,沛昕有這裡的鑰匙, 進出根本不需要按門鈴,是他太想念她了。
「可能上課關機漏接了吧。」他沒有告訴趙予歡自己是故意不接的, 自從知道了她的企圖,再加上考量到白沛昕的觀感,他便有意無意地開 始疏遠她。
「算了。」趙予歡也不想和他計較這件事,「你怎麼看起來這麼狼狽 ?」
「沒什麼,不小心把湯灑了。」溫東璿抽起幾張面紙隨意在身上擦拭 著。
「這件衣服就別穿了,扔掉算了,染色了怎麼穿?」趙予歡有些嫌棄 地揮揮手,「要不就送洗,這樣穿著挺礙眼的。」
溫東璿不置可否地回房更衣,心中卻很是感慨。不過是一點小汗漬, 要是沛昕遇到這種情況,一定會很積極地替他脫下來,幫他洗乾淨,只 有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趙予歡才會提出丟掉或送洗的建議。
兩個女人的價值觀差那麼多,難怪趙予歡對白沛昕的態度總是不好, 因為前者壓根瞧不起後者。而他以前因為恩師的緣故,事事禮讓趙予歡 ,也要求白沛昕跟著自己禮讓趙予歡,無視於趙予歡的強勢與白沛昕的 柔弱。
所以,他其實就是變本加厲的替趙予歡欺負白沛昕,還自以為公平, 現在回想起以前曾對白沛昕說過要保護她、愛她的鬼話,連他自己都覺 得虛偽到可恥的地步。
他根本就沒做到!
換好衣服從房裡出來,他沒有再招呼趙予歡,只是逕自收拾著桌上的東西。
趙予歡能感受到他的冷淡,但她認為這是因為白沛昕最近離開他,他心中感到失落使然。
既然打電話找不到人,那她便主動上門,現在正是她介入的好時機啊 !
「傑森,你也知道我的店快開了,最近資金很緊,我有件事想跟你商 量。」她拉住他,兩人一起在沙發上坐下,「我想,我不住酒店了,可以省點錢,我搬來和你住可以嗎?」
「予歡,我記得我拒絕過你這件事了。」溫東璿打從心裡不願意。事 實上不只是現在,之前她提起這樣的要求時他就覺得很反感了,他一向 很注重隱私,唯一住過他家的就只有白沛昕一個人而已。
「那時候不一樣啊!現在白沛昕已經搬出去了,這房子這麼大只有你 一個人,讓我住有什麼關係?你以前還不是都住在我家?」趙予歡不以 為然,甚至拿以前的恩情壓他。
「我說過,以前是因為我向老師租房子才會住在你家,並不是和你同 居。」溫東璿義正辭嚴的糾正她的說法,他是付了錢的,並不是白住, 他不是為了和她同居。他記得先前她也說過這種話誤導沛昕……
趙予歡最近的行為越來越具有侵略性,溫東璿覺得她已經踏上他的禁 區了,他正視著她,希望和她把話說清楚。
在追回白沛昕之前,這也是必要的。
「予歡,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老實回答我。」他肅著表情,表 現出認真。「這次來台灣,你真的沒有任何想和我重新來過的想法?」
「你說呢?」趙予歡定定地回望著他,反應倒沒有他想像中那麼激動 ,反而好整以暇地回道:「你現在才察覺嗎,會不會太遲鈍了?」
「但你之前告訴我,沛昕去找你、威脅你,要你別覬覦我,你不是說 得義憤填膺嗎?」溫東璿的心慢慢往下沉,他為了這件事和白沛昕大吵 一架,甚至還因此憤而離家,他真的錯怪她了。
當時在白沛昕的心中,他一定是個不分是非的混蛋吧?
「我承認我告訴白沛昕我無意破壞你和她之間的感情,但我可沒說不 和你復合。」趙予歡的心計被揭發了,但她一點也沒有覺得不妥。「你 們的感情是你們自己破壞的,與我何干?我也和她說的很明白,以後的 事誰知道,就算我們復合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當時真正感受到威脅的根本就是沛昕!他的愚昧更造就了沛昕 的傷心與被誤解的難堪。溫東璿很清楚,趙予歡這麼說只是在推卸責任 ,他這個幫兇更是難辭其咎。
越是和趙予歡攤開來說,溫東璿越是心驚又悔恨。沛昕所受的委屈, 比他想像的要多太多了,他要怎麼贖罪,要怎麼挽回?一切會不會太遲 了?
「好,那麼我再說一次。」他決定完全和趙予歡劃清界線。「予歡,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了,我也希望你不要再在我和沛昕之間耍任何心機。 」
「我耍心機?你和白沛昕不信任彼此,才會鬧到今天這樣,怎麼能怪 我耍心機?」被他質疑心有不甘,趙予歡急忙反駁,她頂多就是推波助 瀾了一把,還是他們自己願意配合才會鬧翻的?「我知道了,是不是白 沛昕又在你面前誹謗我什麼?」她瞇起眼,反倒懷疑是別人有壞心眼。
「你不要再抹黑沛昕了,她從來不會無緣無故說別人壞話,甚至是你 ,她也沒有口出惡言過。我們兩個的感情已經過去了,事實證明了我們 不適合,不可能再重來,我現在愛的,只有沛昕一個人。」溫東璿生氣 了,他就是對趙予歡太溫柔,才會讓她予取予求甚至顛倒黑白,但他不 是沒有個性,可以任人擺佈的人,尤其在他看清這一切後,更無法容許 任何人污蔑白沛昕!
「這陣子我們兩個不是很好嗎?」趙予歡不甘心,她以為自己會成功 的呀!
「那是為了還老師的恩情。」他一句話便把立場表明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想把話說得那麼白,但趙予歡是個任性又自我的人,她所認為 的是與非,別人很難動搖,除非像這樣當頭棒喝的打她一棍,她才會覺 悟。
趙予歡不發一語地瞪著他,像是吞不下這口氣,但她發現自己居然沒 什麼理由能反駁他,因為她原本就是想介入的第三者,根本就沒有立場 。
主動求愛卻被拒絕,還是被自己的舊愛拒絕,這教自視甚高的她如何 能接受這樣的事實?趙予歡自覺沒有臉再待下去,拿起包包便氣沖沖地 奪門而出。
她砰的一聲關上門,也擊碎了溫東璿和趙予歡的友情,他感歎著一切 回不到過去了。
趙予歡變了,父母的嬌寵和過人的身家,讓她變得益發驕傲和目中無人,她果然不是他想得那麼單純,也不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行事光明的趙予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