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南天奇疑地朝病榻上那名蒙被而睡的護士看了一眼,便雙手握著藥罐子平台車的扶手,探手拉開房門,推車而出。
然後,他又反手拉上房門。
房門外,兩名衛兵挺立著,各自扛著槍。
槍桿上,還裝上了明晃晃的刺刀。
凌南天怕有陷阱,在走廊裡推車走得很慢。
不時有醫護人員經過他的身旁。
不時有巡邏憲兵經過他的身旁。
但是,他仍然不時回頭看看自己那間病房的門。
直到走到樓梯口,他將藥罐子車推進藥房,然後走向樓梯口,仍不忘朝自己的病房門看一眼。
見無動靜,凌南天便快步下樓,心道:不管那麼多了,送情報要緊,救我的部隊要緊,救我娘和雲兒要救。得盡快將城防兵力圖送到鐵錘那裡去,得盡快通過鐵錘傳訊,讓雲兒盡快組織特戰隊,進城擾亂日軍,打亂日軍的部署,迫使日軍從蓮青山一帶撤離。
不過,走到一樓樓梯口的時候,凌南天還是本能地回頭朝樓梯上看了看,見無可疑之處,便加快腳步,走出了醫院。
當他跨步走出醫院大門時,卻一眼看到了在醫院對面蹲著的扮作車伕、拉黃包車的金錘。
凌南天這一驚可是非同小可,額頭立時見汗,心跳得很厲害,暗道:金錘怎麼來了?是專程來接我的嗎?他不是在泉城嗎?怎麼不得我的命令,他就敢擅自到騰州來?他什麼時候來的?我前天見到鐵錘的時候,鐵錘還說沒有他的消息。難道,金錘叛敵了?
忽而,他又想:難道是因為鐵錘將我的情況傳揚出去了?故此,金錘領著他手下的特工網來幫我?難道,剛才那名女護士是金錘的人?
但是,金錘和他的手下,怎麼知道我的房間號?又怎麼知道我會此時從醫院裡出來?尤其是那護士,她怎麼知道公主交代了衛兵在沒睡醒前任何人不准進房看望我的命令?
唉,是我謀慮不周了,我本想讓我的部隊知道我的一點信息,以便振作士氣,好讓娘親興奮還俗,避免日軍飛機轟炸摩天嶺的時候,傷了我娘。
唉,現在看來,這對我潛伏於日軍的指揮機關不是好事,會太早暴露我的身份的。
唉,不過,我想念我的親友和戰友,我也很想盡快回到我的部隊中去啊!
唉!
就在凌南天心思思的瞬間,金錘倏然起身,拉著黃包車跑過來了。
凌南天朝他招招手,便上了他的車。
金錘拉車,旋風般地跑起來。
但是,跑了十來米遠,金錘便回頭低聲道了一句:「三少爺,車蓬頂有簾子,你扯下來,掩蓋好坐臥,你便可以躺在車上除掉護士裝束,免得引人注目。然後,將護士服塞到坐臥下面的箱子裡。」
他的聲音很激動,顫顫的。
或許,他是為終於見到了失蹤六年的凌南天的緣故吧。
不過,照他這樣說,這輛黃包車都是特做的,與一般的黃包車不同。
凌南天一怔,便伸手上舉,扯下布簾來,趕緊躺在車上除下口罩和帽子、白大褂。
寒冬臘月,北風呼呼,刮起塵埃,舞動落葉。
街頭上沒多少行人。
腳下坑坑窪窪的街道,血跡斑斑,一些宅子殘牆斷壁,想是鬼子兵入城後,燒殺擄掠,給城內居民帶來了一場災難。
金錘高大威猛,體格健壯,拉著黃包車左拐右鑽,奇快無比。他飛跑起來,小船般大的腳掌,濺起陣陣塵土。
很快,他就拉著凌南天來到了一處小胡同。
車子停下,凌南天掀簾而下,看到小胡同是那麼的熟悉,他這才放心,暗道:不錯!確實是鐵錘的宅子。
凌南天掀簾下車,右手卻伸進褲兜裡,握著一把勃朗寧手槍,防止意外事件的發生。
然後,他便鎮定地直奔小胡同裡的一處宅子。
這裡,便是往昔凌家的衛士、被凌南天派出作為特工人員的鐵錘的住宅。
宅門早已打開。
金錘將黃包車拖進院子裡。
天寒地凍,小胡同裡,家家戶戶都關上門。
唯有鐵錘這處宅子開著門,裡面有兩名漢子,不時探頭探腦地向外望,為凌南天的到來把風。
或許,這兩名漢子是鐵錘後來所招的部屬,不認識凌南天,也不知道鐵錘家裡今天會來什麼貴客。
他們只是奇疑地瞧瞧凌南天,沒問什麼,也沒向凌南天打招呼。他們只是看到凌南天是隨金錘來的,所以,也沒有盤查凌南天。
證明這兩名漢子認識金錘了。
凌南天跨步入院,正奔客廳。
之前兩天,他已來過了。昨夜摩天嶺上,於志國、劉喜洋收到的電文內容,正是凌南天擬寫的,所以,於志國與劉喜洋也認出了凌南天的文字風格:偏重於四字短語。並以此勸說林依依、路洋還俗,要求組織特戰隊,避免與鬼子的陣地戰。
「三少爺,情況不妙!日軍的飛機對摩天嶺狂轟濫炸,我軍前沿陣地的巫志海、文智廣的三團又受到重大損失。現在,巫志海率殘部後撤,但仍在山林中血戰,日軍緊追不放。川島雄起、北野小泉率兩個步兵大隊進山搜索,對那些不願撤走和來不及撤走的山裡民眾,大肆屠殺,婦女一律被搶被奸被殺,在這群禽獸的圍困下,路洋的殺鬼特戰隊在山裡出不來,無法執行你的擾敵命令。」鐵錘出來相迎,拉著凌南天走進客廳,關上門,便低聲又急促地向凌南天匯報山裡部隊的情況。
「我娘怎麼樣?雲兒有沒有受傷?」凌南天聞得日軍飛機狂轟濫炸,不由聲音發顫,甚是擔心母親和馮雲的安危,握住鐵錘的手,緊張地問。
他似乎沒有聽到路洋已經還俗的消息,更無聽到路洋組織了「殺鬼特戰隊」的情況。
鐵錘也是緊握著凌南天的手,沒顧得及請凌南天落坐,便又詳細匯報山裡的戰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