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這句話她是不經意溜出口的,聲音極輕極細,她本來就不想讓他聽到這種話,可劉啟還是聽到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緊緊地抱著她,緊緊地。
兩人這夜都很安靜,劉啟一改他平日裡的旺盛慾望,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王娡身邊,很溫柔很輕地擁著她,生怕驚擾到了她。
王娡又是一夜無眠,睜著眼閉著眼全是程姬血淋淋的樣子,然後就是金王孫血淋淋的樣子,只是短短的幾個月,她就親眼見到了幾條生命的結束,沒想到她進宮的路會如此血腥,她著實有些抗拒。
劉啟雖然寵愛她,可是她心裡就是有那麼一股子惆悵。
幸好她的肚子裡已經孕育著一個新的小生命,這大概是她進宮的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的安慰了。
舊的生命結束了,新的生命就會降臨,而這種新生讓她的心裡不多不少有著美好的憧憬。
她最後就是撫著腹中的生命而睡的,到她醒來時,才發現床邊已人去被冷。心裡不免又湧起一股惆悵,他到底不是屬於她一個人的。
披衣起床信步走到外殿,卻看見一道專注的背影,劉啟正是桌上看著一本黃歷,全神貫注,連她輕輕地走過來也沒有察覺。
他不停地翻看著黃歷,時而搖頭,時而沉思,似是在選一個重大的吉日,並且要在這個重大的吉日裡做一件重大的事。她本無興趣,可見他這副模樣,好奇心卻被勾了起來。
「做甚要選吉日呢?」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來,倒過一杯茶,淡淡地呷了一口氣,盡量用淡淡的語氣問,以免驚擾了他。
聽到她的聲音,他才抬起頭露出個溫和的笑容,如三月的暖風拂過,讓人的心裡流淌進一絲陽光。
「嗯,要選一個好日子,辦一件重要的事!」他的聲音很低很慢很穩重,聽起來彷彿是一個讓人心安的承諾一般。
「看你這樣子,是準備再納新寵呀?」她的話本是開玩笑,卻令他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她的心不由得慌亂起來。她就這樣,許是她的過去的原因,面對這份新感情,她總是有些怯怯的。
「你怎麼啦?最近發生了太多事,驚到你了吧?怎麼變得如此敏感了?」見她滿臉惶恐不安,他溫柔地握住她的葇荑,語氣愈見溫柔,讓人忍不住想浸進去。
她搖搖頭,對她莞爾一笑。這時,樂瑤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端著一些點心,走到桌邊放下,然後輕輕地說道:「殿下,您吃點東西再看吧,已經一大早就起來看了,該累了吧?」
「你一大早起來看黃歷了?」王娡有些吃驚,什麼重要的日子值得他如此費神呢?
劉啟也不否認,卻只笑不語,臉上露著神秘,撩得王娡心裡癢癢的。然後再低首埋進黃歷裡,翻了幾頁,一拍大腿說道:「後天便是好日子呀。」
接著迅速起身,只說了句「時間不多了,我要回去準備了!」人便已走了,只留下王娡一人獨惆悵,什麼事如此神秘,連告訴我都不可以,還讓我發什麼毒誓,永遠不背叛他,不公平,真不公平!
然後她什麼心情也沒了,只是獨自一人在屋裡呆坐著,兩天光景是如何過的,她竟絲毫沒有感覺。
直到第三天早上起時,樂瑤端著水進來侍候她洗完臉後,又費勁讓她吃了些東西,說是殿下呆會會和她去做些事情,需要點體力,她問是什麼事情,樂瑤卻再三緘口,說是殿下不讓說,說了便會砍她的腦袋。
害她心裡又如埂了一根刺,什麼時候我的貼身宮人也心向著他了。結果她吃過東西後,便覺頭腦昏沉睡了過去,直到一陣吵鬧的鼓樂聲將她給吵醒,睜開眼睛卻只看見漆黑的一片,誰竟給她蓋上了一紅蓋頭,她伸手,卻被樂瑤及時抓住了,樂瑤發出一陣銀鈴似的笑聲後說道:
「美人,今天是殿下來迎娶您過門的日子,這紅綢蓋要新郎親手揭的,您可別亂動喔!」
一聽這話,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手硬生生地僵了,今天怎麼是她和殿下大喜的日子呢?從蓋著的紅綢蓋向下望去,自己著了一身的喜服,紅艷艷的,很耀眼。
她的心七上八下不得安寧,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進了她耳朵裡,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了她的素手,將她從椅子上拉了起來:
「娘子,該走了,再晚就來不及拜堂了!」
「殿下……」
「噓!」她聽到他撮口說出這個字,很響亮,如她此刻的心跳一樣響。她被他牽著,在提醒「小心門檻」後,送進了轎裡,一聲洪亮的起轎聲後,是宣天的管樂聲,一路吹吹打打的。她實在忍不好奇,揭開紅蓋頭的一頭,揭開轎子的簾子一角,偷偷地往外望了望,這一望差點嚇了她一跳,迎親的隊伍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只聽見震天的喜樂響徹整個皇宮。
她身子疾速地縮進轎內,一顆心跳得可與那喧天的樂聲媲美。
停下,劉啟走過來踢了轎門,將她從轎內抱了出來。
接下來是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外面便再次響起喧天的樂聲,雖然她被朦在頭蓋裡,可是她知道這個婚禮熱鬧極了。
拜高堂時,皇上和皇后會在麼?一想到這些,她的手心便全是汗。
「娘子。」新房裡,劉啟坐到她身邊,戒尺輕輕地揭開她的紅綢蓋,屋裡的喜氣紅光一下子晃得她一陣眩暈,眼睛刺刺的,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劉啟遞給她一杯酒,然後手臂繞過她的手臂,「娘子,我們該喝合巹酒了,喝過這杯酒,我們便是一生一世的夫妻了,生死不相離。」
「殿下!」若剛才她還是緊張,不可置信,那麼此刻她的心便是滿滿的感動了,漂亮的翦眸中瑩光閃閃,如星辰一般耀眼。
「你不是說好想有個熱鬧的婚禮麼,這個婚禮夠熱鬧沒有?」劉啟望著她的眼神深情無比。
「殿下,你是怎麼做到的?」
「自然是跟李衛尉要了一支禁衛軍,再加上許多宮人,才湊成這支熱鬧的迎親隊伍。當然不可能請父皇和母后來,所以拜高堂時,其實只是對著父後母后的衣裳拜的。迎你也只是從猗蘭殿,迎到了東宮罷了。」
「殿下……」她嘴唇囁動,眼眸更濕了。
「快喝合巹酒吧,娘子,為夫等不及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哪!」王娡深深地看了劉啟一眼,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放下杯,躺進劉啟的懷裡,再也忍不住,眼淚如決堤地洪水一般噴湧而出……
「可不准哭啊,今天是我們大喜的日子。新娘子要最漂亮的,哭花臉就不好看了。」劉啟擁著她,深情而溫柔,「娡兒,你是我唯一的娡兒,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