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站總是很擠,到A城的動車票早就預售完了,倆位老人的心情急切而不安,心裡都窩著火,不想開口,因為話語定是帶著情緒的。他們此番前去,是要查清事實真相,因為他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會是他們女兒的不是,因此,替女兒討回公道那是必然的,無可厚非,護犢是父母們的一種本能。此時,倆位老人在為坐火車還是長途公共汽車發生爭執,李沁沁她爸嫌坐火車慢,李沁沁她媽又嫌坐公共汽車憋悶不安全,都恨不能生了翅膀立即飛到女兒身邊,最後爭來爭去,還是李沁沁她爸做了讓步,倆人坐了火車。由於沒有買到臥鋪票,所以只能坐硬座,這下可苦了倆位老人家,只能坐著,不能躺,不能睡,被擠得像倆只痛苦的螞蚱。李沁沁她媽一個勁兒的嘮叨,嘮叨車,嘮叨女兒,嘮叨老頭子當初不該就這麼讓女兒嫁給了蘭西,惹得李沁沁她爸心煩,血壓升高,連忙吃了降壓藥方才好轉。車箱裡不時有人走來走去,李沁沁她媽媽注意到有人補買到了臥鋪票,高興地離開了「痛苦區」,於是沖老頭子低聲說:「有人補買到了臥鋪票,你去問問。」李沁沁他爸爸極不耐煩地站起身,向前面車廂走去,人很多,很擠,簡直就是遭罪,走一趟下來,老人的腳跟兒發軟,身體有些不適,坐在座位上不停喘氣,李沁沁媽給老伴輕輕地揉了揉胸口,問:「怎樣?」,老頭子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乘警登記了,說等臥鋪車廂有人下車空位下來就立刻通知我補票。」「那敢情好。」李沁沁媽媽心裡鬆了一口氣。火車繼續匡堂匡堂地前進,車廂裡很是憋悶,有人在大聲咳嗽,有人在吃東西,嚼得嚓嚓聲響,有人在大聲聊天,有人在咒罵工資低,有小孩子在哭喊,大人在呵斥,整個車廂像極了一個菜市場,李沁沁她爸爸身體本身就不太好,這時旁邊有人大概也嫌太吵,將車窗推了上去,正是秋意濃濃的日子,風有些涼,老頭子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李沁沁她媽媽急忙招呼身旁那人:「小伙子,麻煩你將窗戶關上好嗎?我家老頭子他身體不太好,麻煩了。」言辭懇切,那小伙子剜了一眼李沁沁她媽媽,極不情願地將窗戶關上,嘴裡嘟噥了一句:「真是麻煩。」,李沁沁她媽剛想還擊,被她老頭以眼神制止了,是啊,人老了,有時不得不低頭,再者,年歲大了,怎麼能與小年輕一般見識呢?唉,李沁沁媽媽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又有人補到票脫離苦海了,「咦,他們不是比我們後上嗎?怎麼?」李沁沁媽媽輕聲在她家老頭子耳旁道,她家老頭點了點頭,倆人都覺得很奇怪,難不成有什麼捷徑?「小兄弟,你們怎麼補到票啦?哎,你看,我家老頭子身體不太好,不知道咋辦?」李沁沁她媽拉住一穿藍色體恤衫的小伙子悄聲問,那小伙子看了她和她家老頭子一眼,大概見他們可憐,特別是李沁沁她媽,說話可憐兮兮的,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哎,你們要給他們那個。」小伙子說著做了一個捻「錢」的手勢,他旁邊一胖小伙瞪了他一眼,穿藍色體恤衫的小伙子趕緊住了嘴,然後倆人急急地離開了。待他們走遠後,李沁沁她媽媽對她家老頭小聲說:「要不,要不咱們也給他們吧。你看你,身體本來就不好,再這樣。」話還沒說話,就被她家老頭生氣地打斷了,「給誰啊?給乘警?給服務台小姐?你真想得出來!」「那你說怎麼辦啊?」「不就一天一夜嗎?我不相信就死了。」正直了一輩子的李沁沁她爸說著狠話,眼看著不遠處又有人補到票離開了,李沁沁她媽媽看了她家老頭一眼,想說什麼,又不敢說,怕老頭一下真急了,血壓又升高,只好咬著牙忍著,心裡罵道:這倔老頭!捱到了晚上,幸虧旁邊有人下了車空出了座位,倆人才有機會輪流躺下睡一會兒,人老了,睡覺本來就淺,與其說是睡覺,還不說是瞇眼休息一會兒。就這樣遭罪,苦熬到火車終於在早上八點鐘準時到了站,倆位老人顫巍巍地相互攙扶著下車出了站,在站口處一眼就看到了蘭西——他們的女婿。「爸,媽,您們到啦!辛苦啦!」光頭蘭西說著一把接過了老人手中的行李。「還敢叫爸爸媽媽啊?」李沁沁她媽沒好氣地說。蘭西沒吭聲,在前面領路,將老人帶到了車上,然後一踩油門,汽車嗖的一聲就躥了出去,一路上,三個人都沒說話,李沁沁父母是太累了,不想說話,蘭西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怎麼說。電話是他打的,離婚對於他來說,是一件大事,他覺得無論如何都應該讓李沁沁的父母知道,結婚與離婚都不單純是倆個人的事,其中牽扯到的還有雙方的家庭,想當初李沁沁爸爸將李沁沁的手交給他時鄭重地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蘭西一輩子也不會忘,「沁沁已經是你的人,是你家的人了,在以後的日子裡,無論她的行為是錯與對,你都要像一家人一樣對待她,不可以不管她,或者將她拋棄。」如今,他和李沁沁真的就要分開了,從此各不相干,僅存記憶,或許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記憶也會消失,他的心裡不由得感到一陣悲涼。「沁沁呢?」李沁沁媽媽瞇著眼問了一句,「在醫院。」蘭西說,「那現在我們就去醫院,你別開回家了。」李沁沁媽媽睜開眼著急地說。「可是,你們累了一天一夜,到家休息一會兒,吃了午飯再去吧。」蘭西說。「先去醫院,先去醫院。」李沁沁她爸爸也說。於是,蘭西只好掉轉車頭向醫院開去,他的心裡很不安,擔心老人的身體,同時也擔心李沁沁見到她父母後控制不住情緒。
推開病房的門,一見到了女兒臘黃的臉,李沁沁媽媽的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心疼地問:「沁沁,你怎麼啦?」李沁沁猛地睜開了眼,恍若是在夢中,「爸爸,媽媽,怎麼,您們來啦?」眼淚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嗯。」李沁沁媽媽點了點頭,「孩子,你咋瘦成這樣了啊?」李沁沁不敢開口,使勁咬著嘴唇,「沁沁,有什麼事跟爸爸媽媽說!爸爸媽媽給你做主!」李沁沁爸爸在邊上說,「哇」的一聲,李沁沁終於再也控制不住,撲在她媽媽懷裡,痛哭失聲,這些日子以來的委屈、痛苦、不甘統統哭了出來,倆位老人的眼淚也止不住,蘭西的心也揪成了一團。不知過了多久,幾人的情緒才穩定了下來。「說吧,你們為什麼要鬧得離婚?」李沁沁媽媽聲音不大,卻透著威嚴。蘭西和李沁沁互相看了一眼對方,誰也不開口。「蘭西,當初你是怎麼說的?你說,無論將來發生什麼事,你都不會和沁沁分開,這些話,現在還在我耳邊迴響。」李沁沁爸爸的話語擲地有聲。「可是,可是,可是。」蘭西說不出口。「是,我女兒很任性,可她有人性。」李沁沁媽媽盯著蘭西的眼睛說,臉色難看。蘭西眉頭皺了起來,他真不知道如何開口。「爸爸,媽媽,你們別怪蘭西,離婚是,是我提出來的。」李沁沁流著淚說。「是你?為什麼?」倆位老人面面相覷,「是的,是我。」「什麼原因?」「性格不合。」「性格不合?」這明顯就是謊話,「你把我們當小孩子啊。」李沁沁媽媽有些生氣。「蘭西,還是你說吧!如果真是沁沁的錯,我們絕不袒護她。」李沁沁爸爸說,神情嚴肅。說什麼呢?這是誰的錯啊?她有錯,自己難道就沒有錯?蘭西心裡難受之極,低著頭,不吭聲。「你們不說清楚,這婚就離不了,除非我死了。」李沁沁媽媽惱怒地說。病房裡的氣氛令人緊張而不安。「媽,你別說了,總之,這個婚我一定要離!」李沁沁大聲說,一下躺倒在床,拉過被子摀住了自己。李沁沁爸爸臉色鐵青,一下站立不穩,滑坐到了地上,「老頭子,你怎麼啦?快,快,降壓藥。」李沁沁媽媽嚇壞了,連聲問著,顫抖著手急忙從衣袋裡掏出一個瓶子,倒了兩粒藥,喊道:「水,水,快。」「水,水來了。」蘭西將水杯遞到了老人手上。種叢跑去喊了醫生,醫生很快就來了,檢查一番後,建議打點滴,並且叮囑蘭西說老人再也經受不了刺激了。蘭西將老人背到了急診室,請種叢幫忙在那邊照顧,自己則返身回到了李沁沁病房,見李沁沁滿臉焦急而痛苦,於是安慰她說:「你別擔心,血壓很快就會降下來的。」李沁沁突然臉色一變,眼裡充滿了憤恨,盯著蘭西,「這下你滿意了,你要讓我父母知道他們的女兒偷人然後感到顏面掃地是不是?你真狠!」「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希望給你父母一個交代。」「交代?哼,你就怕離不了,是不是?讓我父母親無話可說,你就心安了。我跟你說,如果我爸爸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一定不饒你。」「我不是那意思。」那是什麼意思呢?蘭西其實自己也不知道。他就似一隻痛苦的螞蚱,沒有想過要蹦高,也根本蹦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