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雲任卷舒。心大則事小,心小則事大。說到底,人生不過是場夢。然而又有多少人能看得清並真正放下呢?李沁沁心裡實際上跟明鏡似的,可要真正放下,一個字:難。其實,她已經並不怎麼怪蘭西,畢竟是她負他在先,她的內心儘管不好受,但總算獲得了一種畸形的平衡。人真的很奇怪,一件事通過他人口中得知與自己親見或者親聞,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受。因為自己親見或者親聞是以畫面或者細節的方式存在腦海裡,鮮活的記憶與死板的記憶確實大不相同。前者因其細節的真實呈現定會激起人心裡更深層次地情感衝動,而後者則使人的心裡產生一定的不確定性甚至迷惑性,此時人大腦中天然有著的自我保護機制會發揮作用,就是「自我否定」。李沁沁親耳所聞,於是,她不能否定,只能痛苦。
但李沁沁並不是三歲小孩,她不想真像個瘋女人般吵鬧,生活還得繼續。畢竟人活著就得負責。因此,她還是去上班了。無可厚非,她開始以另一種眼光看蕭容,在她眼裡的這個女人,看起來外表是多麼端莊賢淑,可骨子裡卻虛偽之極,人心真他媽的不能曝露在陽光下,注定了只能躲在陰暗的地方。她真想掀開她的裙子看一看,看看她的身體到底有什麼不同,裙子底下到底藏了多少秘密。真是厚顏無恥,她竟然還送上門來討賤。「沁沁,今天我有個採訪,可是我有事去不了,你能不能幫我一下?」收發室的門被推開,她探進腦袋沖李沁沁輕聲說,「我現在已經不是采編了,我有自知之明,只能呆在這地兒,要不然就連這份工作都保不住了。那可真得喝西北風了。哪像你蕭大小姐,有錢有資本,手隨便一揮,有多少人都願意搶著為你服務。可是,我不行,我沒有資本也沒有錢。」李沁沁說話夾槍帶炮的,她看見蕭容的臉色變了,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你不去就算了,幹嘛像吃了火藥似的?」蕭容說。「我說話怎麼啦?我天生就是這樣,既不溫柔又不可愛,所以才會被人家給當猴耍。」李沁沁的話真是字字都擲地有聲。「不知在哪裡受了刺激,幹嘛把氣撒在我身上?」蕭容嘴裡嘟噥著,氣呼呼的,一甩手,門砰地一聲在身後被關上,「哼。」李沁沁發出了一聲冷笑。當然,蕭容並不想與李沁沁猶如針尖對麥芒般,畢竟同在一個「屋簷」下,再者,她心裡對她有一絲愧疚。可是,今天她實在有事,她必須將那個小男孩的頭髮與他父親的遺物拿去做親子鑒定,她已經找到了一個朋友幫忙。沒想到主任安排她去採訪一家新駐進A城的餐飲企業的新聞發佈會。其他人都各自有事出去了。也就這麼幾條槍,關鍵時刻總不夠派上用場。哎,她歎了一口氣,不知該如何是好。李沁沁看著她沮喪的樣子,心裡不由得感到一絲暢快。她閉上眼,得意地哼起了歌。突然身後有人咳嗽了一聲,一睜開眼,卻看到主任正站在自己身邊,李沁沁嚇了一跳,「這麼開心?」主任斜眼看著李沁沁問,「你都繳了我的槍了,我不開心又能怎樣?」李沁沁笑著說,「這樣好了,今天你替蕭容跑一趟,她今天要去別的地方。」主任擺著他的官威發號施令。「對不起,我沒空。我要整理檔案。」李沁沁一口就拒絕了。「你有什麼檔案可整理?明天再整理!今天必須去。」主任不容別人藐視他的威嚴。「哼,你不是說我精神有問題嗎?你就不怕?」李沁沁說話嗆人。「我派了小丑跟著你。」主任說。「小丑,他,話都說不清楚的人?」李沁沁撇著嘴說,「會不會說話,會不會辦事我清楚,我說,李沁沁,你咋那麼多廢話?趕快去。」「去就去。」李沁沁沒好氣地說。從收發室裡氣鼓鼓地走出來,李沁沁正好看到蕭容正在與主任說笑,李沁沁心裡的那股怨氣直衝頭頂,她真恨不能食之肉,飲之血。小丑跟在他後面不停地問:沁,沁,沁姐,我,我,我們,坐,坐,坐,出,出租,車,去,去,嗎?他口吃,說話結巴。李沁沁一聽見他說話,心裡就來氣。「你別說了,我聽著難受,跟著我就行。」「好。」小丑皺著眉說。儘管倆個人心裡都不願意與對方搭檔,但還是坐著出租車去了那家叫新星苑餐飲企業的發佈會現場。小丑負責拍照,李沁沁負責採訪。雖然人很多,但秩序井然,李沁沁沒費多大力氣就擠進了會場,很容易地就找到自己的座位,剛一坐下,身後突然一陣騷動,李沁沁一抬頭,愣住了,怎麼會是他?她怎麼都覺得這似乎是一場事先安排好的局,主任、蕭容他們應該早就知道,因此他們才絞盡腦汁地想辦法讓她來這個發佈會現場。想到這裡,她不禁全身冒冷汗。顯然,蕭容的目的只有一個——拆散蘭西和自己的婚姻。「一定不能讓她得逞。」她想。
且說坐在台上總經理位置上的人正是JACK,這家餐飲公司是他開的,打的正是他這個「名人」的招牌,勿容置疑,這個男人很有商業頭腦。今天的發佈會邀請了許多業界名人參加,諸如餐飲協會會長、香港廚神以及新加坡、泰國、法國、西班牙的知名廚師,加上政界副市長以及名模曉昭、魔術師高橋的加入,使得這場發佈會星光璀璨。李沁沁很納悶,菲菲怎麼沒在現場呢?他們不是要結婚了嗎?哦,她不是懷孕了嗎?她想起他曾經說過。「做,做,做,事,吧,沁,沁,沁,姐。」小丑跟在她旁邊說。先是副市長致辭,然後是餐飲協會會長講話,知名廚師們與名模曉昭一起搭台表演拿手才藝,魔術師高橋獻技,冗長地過場後,才開始輪到記者提問。「好,幹活。」李沁沁沖小丑點了點頭。現場許多大報的記者開始提了許多問題,無外乎都是些有關企業路線及餐廳特色、還有接下來的動作與未來發展方向之類的,李沁沁沒打算提問題,她只需將別人提的問題綜合起來以及憑著自己對他的瞭解找一個點下手就可成文。小丑很敬業,自始自終都在選著角度拍照。李沁沁感覺JACK的眼睛總是有意無意地朝著自己這邊看,她扭頭假裝沒看見。既然已經是無言的結局,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無論他的身份有什麼不同,她都打心底裡祝福他。總之,她不想與他扯上關係,以免日後成為蕭容手中的把柄。小丑還在那邊拍著,李沁沁正打算開溜。突然她看到JACK站起身沖一大堆媒體人揮了揮手,然後在兩位戴眼鏡男子的陪同下快步走出了大廳,幾名不甘心的記者追在後面。原先坐在他身旁或許是他的秘書以雙手示意大家安靜,並道:我們雲總有事先離開,你們有什麼問題可問我。現場一片噓聲。
李沁沁溜了,她躲在了門柱後,待JACK和他的隨叢走出了大廳才跑出去,僅直跑到了的士站,剛想給小丑打電話,一輛黑色奔馳轎車突然嘎地一聲停在了她面前,她還沒看清是誰,還沒來得及喊叫,就被一戴墨鏡的高大男子摀住嘴硬架上了車。一上車,那男子一鬆手,李沁沁就拍著車窗大叫,「你們要幹什麼?救命,救命。」「喊什麼?你不想採訪我?你怎麼交差?」身旁有人說,聲音冷冷地,很熟悉,一扭頭,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她看到坐在旁邊竟然是他,這個男人此時嘴角微微往上揚,正衝自己笑。她心裡咯登了一下,又驚又慌。「本來就不是我的活。」她好不容易才勉強裝著一臉淡然,「你不想回到你原來的崗位上了?」他斜眼看了她一眼問。「這跟我回到原來的崗位上有什麼關係?既然他們已經認定了,我也樂得清淨自在。」李沁沁嘴巴很硬。車在向前緩緩地開著。「你有什麼就問吧。」JACK繼續說。李沁沁的鼻子一酸,她知道他想讓她的文章出彩。「小方,你把車停到撼東酒店門口吧。呆會兒我自己開車回去。你不用來接我了。」JACK吩咐司機方大可。「好的,雲總。」方大可開車走了,李沁沁猶豫著要不要跟他進去,「走吧。李小姐。」JACK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正常採訪,怕什麼?」她在心裡自己跟自己打氣。掙扎了一會兒後她還是跟在他身後,上了二樓咖啡廳包間。二人坐定後,他望著她,說:「有什麼問題儘管問,我都告訴你。」「好吧,既然你都這樣說了,我就不客氣了。請問,你什麼時候結婚?你對你的另一半有什麼要求?你所嚮往的婚姻生活應該是什麼樣子?」李沁沁問的全是有關他結婚的問題。一絲不快掠過JACK的眉宇,他的眉頭皺起來了。「本不想說,但我不能失信於你。結婚具體在什麼時候我還沒決定,因為目前我都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事業剛起步,容不得分心。你說我對另一半有什麼要求,特別的要求倒沒有,隨緣就好。我認為婚姻生活應該是簡單快樂實在的。如果把婚姻比做一道菜,我希望是西紅柿炒蛋。」「為什麼呢?」李沁沁揚起頭問。「因為它的味道酸甜可口,簡單實在,卻營養豐富。」JACK答道。「祝你幸福。」這句話是由衷的,她向他伸出了手。他將她的小手握住,捨不得放開。她卻一把將手抽了出來,刻意禮貌地說:「謝謝你,JACK。」「別客氣,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能回到你原來的崗位,開心的工作。」「謝謝。」不用說,這次發佈會是他特意向主任交代要她來參加的,否則主任一定不會給她下命令,畢竟他已把她打入了冷宮。而JACK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她回到她原來的崗位。這讓李沁沁心生感激。
無疑,真心總是讓人動情的。二人從咖啡廳裡出來,心裡都有些不捨,但誰也沒有說出來,耳邊是一陣高跟鞋的橐橐聲,聲聲踩在人的心上,二人慢慢地走到了樓梯的轉角處,李沁沁不經意那麼一抬頭,卻猛地怔住了,真是遇到鬼了,她竟然看見菲菲和一男人正摟貼著上三樓,腳下那雙紅色的高跟鞋艱難地支撐著她扭動不已的身子。而那男人正是在醫院裡菲菲口中聲稱的表哥秦耀輝。她擔心他會看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他的眼裡突然閃動著異樣的色彩,握住她的小手,再也不願意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