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畢竟離開了朝堂一年,而太平又遠在宮外,所以即使她們的智謀遠在香兒之上,又在遺詔的事情上搶佔了先機,但到底有些事情還是她們掌控不了的。
短短的數日之內,整個皇城附近的兵營統領均換成了韋氏一族的人,緊接著,在隔日的朝會上,便有香兒的哥哥韋溫聯合了一幫大臣,請求皇后專決政事,這本就是香兒的初衷,於是,入朝沒幾天的相王旦便又被請了出去。
至此,朝堂幾乎落入了香兒一人之手。
因為朝廷的變故,旦的第三子,早年被封為臨淄王的李隆基也秘密回到了長安,以圖在這場政變中復興李唐王朝,很快,他便和太平達成了共識,開始密謀起了反攻的策略。
而處在深宮的婉兒形勢則更加危急,一方面擔心著朝堂,一方面也得提放著香兒的謀害,好在最近這段時間,香兒似乎忘了她的存在,也從未派人來過含冰殿。
此時的婉兒突然想到了一個人,那便是崔湜。
其實崔湜尚在太平府中,只是離開了婉兒,他變得越發的沉默了起來,太平雖還將他留在了府中,卻未委以重任,採取的完全是一種放逐的態度。
崔湜曾在武三思最輝煌的時候跟隨過他,那麼對於城外各處兵營的駐紮,對於禁軍的分佈自也是瞭如指掌的,只是婉兒不知道,太平會否會重用他,或者他是否願意幫助李家。
婉兒出不去,又無法傳遞消息出去,心中的焦慮便愈發的甚了起來。
婉兒還在殿中踱著步,想著聯繫太平的方法,香兒卻走了進來。
婉兒沒有行禮,只是站著,宮內的婢女們卻都跪了下去,齊聲說道:「奴婢參見太后娘娘。」
香兒瞟了她們一眼,最後目光落在了婉兒臉上,道:「主子不懂規矩,好在你們還懂什麼叫今非昔比。」
「都下去吧。」
宮女們依次退了出去。
香兒嘲諷道:「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不殺你?」
婉兒不答,香兒兀自說道:「你我鬥了幾十年,對於各自的脾性也都瞭如指掌,我很清楚,你的心裡只有女皇,你認為女皇的傳奇是獨一無二的,在你眼裡,我之前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戲子的行徑,可是我要讓你親眼看看,女皇能做到的,我一樣可以做到。」香兒說完這番話便大步走了出去。
看著她的背影,婉兒只能無奈的一笑。
太平府中。
桌上放著兩幅攤開的地圖,太平,李隆基和一眾將領正圍在桌邊,商談著平叛的策略,李隆基解釋道:「這兩幅圖分別是城外的兵馬和宮內禁軍的分佈圖,其中的陰影部分是我們尚不明確的,我已經派了人去查探,希望能盡快探出其中的虛實。」
「這些地方可都不好查啊。」一個老將歎息著。
話音剛落,崔湜卻徑直走了進來,走到桌邊,拿起了兩幅地圖,收於懷中,簡短的說道:「這些地方由我去查。」
崔湜的武功不錯,又跟過武三思,這是眾人都知曉的事,只是大家卻一直忽略了他,此時他願意去,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事。
僅僅七天,崔湜便將一幅完好的地圖交給了太平,太平接過,仔細的看了,神色很是滿意,道:「將軍為什麼願意去冒險。」
「因為她還在宮內。」崔湜簡短的答著,然後便轉身走了出去,太平在身後道:「將軍今日為李家所做的一切,我會銘記於心,他日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結果。」
崔湜只是聽著,卻沒有停留,太平的神色顯得有些失落了起來。
婉兒靜靜的坐在殿內,整理著自己過往的首飾,一名宮女陪在她的身邊,這個宮女跟隨婉兒已有段時日了,在婉兒遠離朝堂的這一年,她一直陪在她的身邊,偶爾還會給她講講宮內發生的「大事」。
婉兒將一些首飾遞給了她,道:「你拿著這些去找內侍監的公公,求他把你調到其它宮去當值吧,這個含冰殿或許很快就要完了,你還年輕,沒必要留在這兒陪我一起死。」
「那麼娘娘您呢?」
婉兒搖了搖頭道:「我哪兒也不去,事實上,我也無處可去。」
婉兒這一生都在宮中,從未真正的出去過,就算是從長安到洛陽,那也不過是從一個宮殿走進了另一個宮殿而已,她從未想像過自己離開了這裡會是怎樣的光景,她早已將自己融入了皇宮的血脈中。
一場關於李氏和韋氏之間的政變很快就要開始了,婉兒猜不到開頭,卻看到了結尾,不管是誰輸誰贏,她的生命都已經走到了盡頭,香兒不會放過自己,而那個率領著李氏族人奪回江山了李隆基同樣也不會放了自己。
至今,婉兒仍記得當日她去送五位皇子出宮時的情景,那時的他還是一個孩子,可他眼神中的寒意卻是那麼的濃烈,又是那麼的決絕,他怪婉兒奪去了本該屬於他父親的一切,他怪她不知廉恥的和武三思走到了一起。
現在的李隆基或許已經明白了婉兒當日的一番苦心,可是卻未必就肯原諒她,因為他和婉兒實在是太像了。
很多年前,婉兒也明白了女皇當日誅殺上官一家的苦衷,那是她在用一種血腥的方式保護著她的孩子,可是婉兒卻沒有依然沒有停止復仇的步伐,她在仰慕著女皇的同時,卻又狠狠的將她推到了一個孤獨寂寞的境地上。
這便是李隆基此時對婉兒的態度。他感激她,卻也想殺死她。這在旁人看來或許是一件無法理解的事,可是婉兒卻懂。
「娘娘不走,奴婢也不走。」宮女固執的說道。
婉兒輕輕的笑道:「二十幾歲,多麼美好的年華啊,死了,你不覺得可惜嗎?」
「娘娘不記得奴婢了嗎?」
婉兒抬頭,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宮女,這樣期盼的眼神,婉兒似乎在哪裡見過,不過卻到底還是沒有想起來。
宮女道:「奴婢認識娘娘的那一年只有四歲,那時奴婢說,一定會快快長大,這樣就可以進宮陪著姐姐,後來奴婢真的進宮了,可是姐姐卻——死去了很多年。」
「你是,蘭兒?」婉兒記起了她的名字,也記起了有她姐姐的那場司制房的血洗。
婉兒本以為,當時蘭兒所說不過是一句小孩子的戲言,卻沒想到,她卻真的固執的進來了,還在自己身邊待了那麼久,那麼,對於她姐姐的事,她也一定聽說了。
「你留在我身邊,是為了仇恨?」
蘭兒搖頭道:「我聽說了姐姐的事,卻也聽說了你和太子的事,所以我不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