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傾天下 第2卷 第九十三章 再見
    顯走得很快,即使婉兒小跑著,也很難跟上他的步伐,終於在一座假山後,顯突然停了下來,婉兒也跟著停下了。

    顯轉過身,看著婉兒道:「為什麼要去見賢?」

    「你知道的。」

    「可是朕要聽你說。」

    婉兒回望著顯的眼神無絲毫的懼意,反而多了一份挑釁,道:「因為這是我欠他的,我出賣了太子宮,得到了今天的一切,而他卻付出了一切。」

    「如果朕不允呢?」

    婉兒道:「你一定會答應的,因為,這也是你欠他的。」

    二人都明白這番話所指何事,不需言明。

    看著婉兒漸漸遠去的背影,顯的表情顯得有些痛苦了起來,在婉兒轉身的瞬間,他似乎想解釋什麼,但到底還是忍住了。

    四年,婉兒仍然清晰的記得最後和賢溫存的那個夜晚,依然還記得那張無邊的蛛網,也記得賢流放的那個清晨,只是四年卻也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往事,悲傷,還有時光和容顏。

    就在婉兒還沉浸在即將前往巴州的喜悅中時,武後卻再次召見了她,而這一次卻是在夜闌人靜的時候,前來傳喚的人是如月。

    如月將她帶到了殿門口,便離開了,婉兒只好自己走了進去。裡面沒有執事的宮女,只有武後一個人,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放著一個托盤,上面罩著一層白色的綢緞。

    婉兒跪下行了禮,武後道:「婉兒,你明日就要隨丘將軍一道啟程前往巴州了,哀家有一些東西想讓你轉交給賢兒,替哀家告訴他,哀家從未忘記過他。」

    「娘娘想讓奴婢帶什麼東西?」

    武後輕輕的將托盤往前方推了少許,婉兒輕輕掀開了上面的綢緞,裡邊赫然是一把純白的匕首。

    婉兒慌亂的說道:「娘娘,奴婢不明白。」

    武後輕輕拉起了婉兒的手,眼神有些悲傷,道:「婉兒,你應該明白的,賢在世一天,對顯都是一種威脅。」

    「可是英王已經登基了。」婉兒辯解道。

    武後輕輕的搖了搖頭,道:「不管是在朝堂之內,還是之外,擁立賢的人都還有很多,所以,只要他在世一天,顯兒的位置就不會穩固,他是我的兒子,我又怎麼會想要他死呢,只是,我更希望看到天下太平。」

    「既然如此,娘娘當日為何不直接賜死太子呢?」婉兒痛苦的說道。

    武後大概也沒料到婉兒說出這樣的話,愣了片刻,道:「那是先皇的旨意。」

    婉兒頹然的坐了下去,武後的主意已定,再說已是枉然,婉兒很早以前就預感到了賢悲劇的未來,只是未曾料到,即使他被流放,也逃不過死亡。

    婉兒緩緩的磕了頭,捧起了托盤,一步步的往殿門外走了去,看著她的背影,武後說道:「婉兒,記住了,這是顯兒的旨意。」

    婉兒突然感到驚懼了起來,賢被賜死,發旨的是顯,這無疑是在向天下宣告,顯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君主,試問,這樣的君王又如何能夠長久呢?

    這一切,不過是武後在為她的未來鋪路而已。

    婉兒沒有回頭,目光一直望著前方,手中的那把匕首似乎很重很重,可她終究還是托起了它。

    馬車一路向巴州駛了去,除了隨行的丘將軍,還有數名侍衛。

    婉兒坐在馬車內,丘將軍一行則騎著馬。

    婉兒掀開了車簾,通往巴州的道路雖然難行,但風景還算不錯,奇山大川連綿不絕,放眼望去,山水相接,極是雄渾。

    如是在往常,婉兒一定會隨性作上數首詩作,可是現在,卻無這個心思了。

    放下車簾,繼續思索著救賢的方法,不自覺間,婉兒又碰到了腰間的那把匕首。

    蜀地的三月,寒氣依然很濃,婉兒只知蜀路難行,殊不知,連春色都來得如此之晚。

    下了馬車,一陣刺骨的寒風吹來,婉兒緊了緊身上的衣服,丘將軍上前稟道:「婉兒姑娘,太子的府邸就在前方。」

    婉兒點了點頭,隨著丘將軍一道走進了一條小巷。

    時隔四年,婉兒終於再次見到了賢,破舊的府邸內,賢身著布衣,披散著頭髮,低著頭坐在院裡的石桌邊,右手握著一罈酒,桌上凌亂的堆著一些酒罈,有開過封的,也有尚未開啟的。

    丘將軍做了個請得手勢,婉兒點了點頭,緩緩走了進去,丘將軍和一眾下屬則候在了外邊。

    婉兒在距石桌數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許久許久,方才輕聲的喚道:「太子。」

    大概是賢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稱呼了,也大概是婉兒的聲音讓他有所觸動,他的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卻始終沒有抬頭,起身,提著酒罈轉身往屋裡走了去。

    婉兒想哭,可這一刻,她連哭的力氣都失去了,著了魔般,跟著賢走了去。

    昏暗的屋子內,婉兒再次輕聲了呼喚了聲「太子」。

    賢終於回過了身,轉過頭,四年的時光,婉兒依然美貌如初,只是賢卻已不見了當年的英姿,蜀地的環境改變了他的模樣,流放的生涯則將他當年的野心一點點的消失殆盡了。

    唯一還能讓婉兒認出的,只剩下了那雙深邃的眼睛。

    「你來做什麼?」沒有驚喜,只是無邊的寒冷。

    「先皇駕崩了,英王做了皇帝,是他和太后娘娘讓我和丘將軍一道來看看你的。」

    「看我?」賢突然笑了起來,帶著無盡的嘲諷,收起了笑聲,他說:「恐怕不止於此吧。」

    「是。」婉兒的心情很複雜,卻不得不答道。

    婉兒緩緩從袖中取出了詔書,沒有打開,兀自說道:「娘娘說,你威脅了皇上的地位,所以皇上下了這道聖旨。」

    賢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只是臉上再無悲慼的神色,大步走到婉兒面前,拿過了詔書,迅速將它撕得粉碎,奮力拋向了天空,在漫天飛舞的紙屑中,賢吻上了婉兒的唇,那麼突然的,讓婉兒來不及躲閃。

    熟悉的酒香,熟悉的人,卻瞬間變得陌生了起來,只是婉兒還是不由自主的回應著他的熱情,雙手搭上了他的頸子,仔細感受著這片刻的溫存。

    婉兒感覺賢的身子微微的顫動了一下,吻著自己的雙唇慢慢的冰冷了起來,她剛想說什麼,賢的身子已慢慢的倒了下去,胸前插著一把匕首,婉兒慌亂的往腰間摸去,卻什麼也沒摸到。

    婉兒忙蹲下身,將賢的頭枕在自己懷裡,想要給他些許的溫暖,婉兒哭道:「為什麼要這樣?我已經想好了救你的方法,為什麼不肯給自己一個機會?為什麼不肯給我一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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