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在池邊坐了下來,將食盒放在身旁,她突然有種想要倒了它們的衝動,她不確定武後這樣無形的施壓,賢還能支撐多久,她不想看到他如此痛苦,她深愛著他,就像香兒一樣,不,甚至比香兒愛得更決絕。
武後曾一度是她的信仰,可是為了賢,她寧可拋棄這一切,哪怕到了最後,自己又必須回到那乏味的掖庭,或者是死亡。
但婉兒終究還是沒有這麼做,即使她現在倒了這些燉品,換來的也只有自己的處罰而已,如果自己死了,紫宸殿方面就會有新的眼線進入太子宮,對賢而言,那將是更大的危機。
有人踏雪而來,一步一步的,很慢,卻很沉重。
婉兒知道來的是賢,站了起來,行禮。賢的目光卻停留在了婉兒旁邊的食盒上,問道:「你又見過母后了?」
婉兒點頭,道:「娘娘讓我帶了些燉品給你。」
「燉品?」賢突然笑了起來,只是笑容中卻帶著無盡的苦澀,道:「母后對我還真是無微不至啊。」
婉兒怕賢再說出什麼不敬的話,傳入武後耳朵裡,於是拿起了地上的食盒,道:「太子,外面天寒地凍的,還是回去吧,免得著了風寒。」說完便繞過賢往太子宮的方向走了去。
賢卻沒有動,看著婉兒的背影道:「婉兒,你在怕什麼?是怕母后聽到我說的話是嗎?你也認為母后會害我是嗎?」
婉兒驚恐的看了眼四周,發現並無其他人,方才舒了口氣,轉過頭,道:「娘娘是你的母親,她又怎會害你呢?太子您過慮了。」
「你在說謊。」賢走近了婉兒,道:「你很聰明,你不會不知道母后在想什麼,只是你怕,你怕我會殺了你,因為你是母后派來監視東宮的人。」
看著賢的眼睛,婉兒道:「婉兒從來就不怕死,我只是不想你有事。」
賢的目光柔和了下來,但痛苦卻更深了,道:「婉兒,我討厭母后送來的東西,因為一看到這些,我就會想起當日魏國夫人的死,想起弘。婉兒,告訴我,母后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麼?」
婉兒道:「娘娘什麼也沒說,只是要我好生照顧太子。」
「你到底還是母后的人。」賢的語氣中充滿了嘲諷與不屑,婉兒卻並不生氣,說道:「不管奴婢以前是誰的人,但是現在,奴婢的主子是你,便會一心一意的照顧你,這樣的話,婉兒只說一遍,太子信或不信,婉兒的心便是如此。」
婉兒說完欲走,賢卻道:「我信。」
婉兒停下了腳步,轉過身,賢的眼神中有婉兒不熟悉的柔軟,只是更深處的地方依然有著濃郁的悲傷,賢說:「我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即使是謊話。」
「太子。」
賢制止了婉兒沒有說完的話,上前,接過了婉兒手中的食盒,道:「回去吧,晚了,這些燉品就該涼了。」
婉兒輕輕的點頭,隨著賢一起往太子宮的方向走了去,已經有太久太久的時間,婉兒都沒有這樣靠近過賢了,即使是那晚他牽起了她的手,帶她離開司制房,也只不過是一場戲而已。
看著賢的背影,婉兒甜蜜的笑了,只是笑著笑著,卻有了想哭的衝動,為賢或者是為他們那不可預知的未來。
婉兒忙抬起了頭,望向了天空,雪又開始下起來了,遮住了她來不及流下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