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安王府,無垢閣。
隆御帝身披著嚴實的斗篷,頭上的帽子拉得低低的,完全將一張臉遮掩在陰影裡。急步穿過水晶珠簾,他徑直走向床榻邊。
「參見皇上。」玲瓏與珊瑚齊聲問安。
看著榻上虛弱蒼白的人兒,隆御帝滿眼的憂慮與心疼,目光一緊,他冷冷地問:「怎麼會這樣?」
「回皇上,是因為王妃對姑娘……」玲瓏點到為止的適時收了口。
明顯的怔愣了下,隆御帝歎息著暗暗搖了搖頭,揮手示意她們退下。
撥開帽子,坐在床榻邊,他望著仍掙扎在睡夢中的人兒,感傷的輕道:「為何你就是放不下過往的仇怨,就是不明白潔兒她根本不是先皇后呢!」
用袖口輕輕的擦去她額上冷汗,他的手指憐惜萬分的撫上了她緊蹙的眉心,聽著她口中斷斷續續的囈語,他的思緒也陷入了回憶中……
「鳳怡未婚有子,鳳襲平你身為我尊龍國司相、身為她的父親,竟然毫不知情,簡直是罪不可恕!你說,這孩子的到底是誰的?」凌宇帝怒氣衝天的斥道。
鳳襲平一拉身邊的鳳怡,父女雙雙跪倒於地,汗顏地說:「都是老臣管教無方,致使小女在宮中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只是怡兒腹中的孩子……」他轉頭看向一旁的女兒,急得滿頭大汗,「怡兒,還不快向皇上道出實情。」
緊咬著唇,她的目光一一投向站在一旁的澹台琚、澹台瑛、澹台玳與澹台玨,又重新落在澹台瑛的身上。心中一陣刺痛,眼淚立時湧進了眼眶,沒有做聲,她失望的默默垂下了頭。他的眼神那般複雜,複雜到她根本看不清他的想法、分不清他的情緒。可是有一點她知道——他根本不想承認這個孩子,否則他早就站出來了,又何必非要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去指認。
「皇上,」皇后突然開口,「依臣妾想,平日裡鳳怡與瑛最是投緣,兩人的感情也最好。或許……」
「請皇后慎言!」單妃不滿的打斷她的話,轉頭對凌宇帝說:「皇上,瑛的品行性格您最瞭解,他不是個荒唐的孩子,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看了看澹台瑛,凌宇帝的心中也不免有些猶豫。
「那麼看來不是瑛啊!」皇后十分同情的看著丹闕之前傷心欲絕的鳳怡,褐色的眼眸裡深深的隱藏著一絲嘲弄與冷酷,像是猛地意識到了什麼,她吃驚且不忍地說:「難道鳳怡你是被宮中的侍衛給……如果是這樣的話,根據王國的律法,穢亂宮廷可是要被凌遲處死的!」
鳳襲平的身子陡地一顫,匍匐於地不停的叩頭,「求皇上恕罪,求皇上饒過小女,老臣願以身代罪,求皇上念著老臣三十年的耿耿忠心上饒小女一命。」
心中絞痛不已,憤怒、痛苦、憐惜、心疼……種種情緒摻雜在一起,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垂著雙手,目光卻沒有一刻離開過那個窈窕美好的身影,澹台瑛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他知道只要自己向前邁出一步,皇位便與自己再無緣分了。可是眼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身心飽受巨大的傷害,他又情何以堪!罷了!罷了!正要邁步上前……
「啟稟父皇,鳳怡腹中的孩兒是兒臣的。」
一個堅定且溫和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立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澹台瑛愕然的看著緩緩走到鳳怡身邊的澹台玳,驚詫得說不出半個字來。
將她從地上扶起,澹台玳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十分溫柔的笑著說:「兒臣就是孩子的父親。」
不對!鳳怡怔怔的望著他,腦子裡飛快的轉著。雖然當日她被蒙上了眼睛,可她清清楚楚的聞到了瑛身上的味道,不是玳,絕對不是玳!
「玳!真的是你嗎?」單妃盯著自己一向最為乖巧懂事的兒子,不敢置信的問。
「是。」沒有一絲猶疑,澹台玳十分坦然的迎上了母親的目光。
褐瞳瞬間冷凝成霜,皇后實在沒有料到事情會如此急轉直下。 「玳,此事有多嚴重你可知道?」她不甘心的想要最後一搏,「平日裡皇上都稱讚你最是個守規安分的好孩子,你怎麼可能會做出此等毀人名節、壞人清譽的事呢!快休要胡說了!你,該不會是要替什麼人背負罪過吧?」
微微一笑,澹台玳向上拱了拱手,恭敬地道:「多謝皇后如此看重兒臣,但此事確是兒臣所為。兒臣自來仰慕怡兒,可她的心中卻並不屬意兒臣,為了抱得美人歸,兒臣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混賬!」凌宇帝拍案而起,氣得渾身發抖,「來人,把這個逆子拉下去,鞭笞一百,給朕重重的打!」
「請父皇手下留情!」直覺的,似有什麼地方極不對勁兒!澹台瑛忍不住上前求情,自己的弟弟他如何不瞭解,這絕不像是他會做出的事。
一股寒意如刀割劍刺一般的直射過來,微偏過頭,他欲出口的話語瞬間被鳳怡怨恨失望的目光阻在了喉間。
……
「皓兒!」一聲尖叫,老王妃從睡夢中驚醒。
陡地一顫,隆御帝拋開回憶,目光重又落在老王妃的身上。輕柔的擦去她額上的汗珠,他溫聲安慰著:「別怕,沒事了!只是做夢而已。」
看清眼前的人,一股莫名的悲切瞬時佔滿心田。「瑛!」老王妃投進隆御帝的懷抱,抽嚥著說:「怎麼辦?皓兒不要我了!他為了那個妖女居然不要我這個娘了!瑛,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一下下撫摸著她顫抖的背,隆御帝心底既酸痛又無奈,「不會的,皓兒不會丟下你不管的。鳳怡,從過去的仇恨中走出來吧!不要再去為難潔兒了,她不是先皇后。你的怨恨發洩在她的身上,實在是沒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