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哥,我發現我娘自從這次回來以後,就變得好不開心,好像還跟四叔有關,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小綺羅趴在無涯子的身上,語氣哀傷,滿臉愁容,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如失去光華的星星,黯淡無光。
月光將兩個人的身影拉的好長好長,無涯子警惕地察覺到有人在暗中盯著他們,他不覺加快了腳步,將毛筆悄悄從袖中拿了出來。
那人是誰?是為綺羅而來還是為了他而來?
*
午時,外間鳥語花香,香風陣陣。
流蘇昨日睡著之後,還沒有醒來過。
綺羅趴在流蘇的床邊,一隻手托著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的睡容,她伸手摸了摸流蘇的鼻子,又摸了摸臉頰——。
「我娘好漂亮哦,皮膚白白的,睫毛好長好長,鼻子小小巧巧的……娘,我愛你……」
流蘇緩緩睜開眼睛醒了過來,頭依舊昏昏沉沉的疼,她緊皺著眉頭。
「娘,你醒了?」綺羅高興地抬起右手摸了摸她娘的額頭。
流蘇看到女兒,臉上露出了笑容——
「綺羅?你什麼時候來?呀,你怎麼弄得這麼髒?你這是跑去哪裡了?還是你跟人打架了?」
流蘇看到女兒的鼻子上,下巴上,臉頰上都沾了一些紅色,那件白色的小煙衫也到處都是紅色的點點,連忙下了床,將她拉了過來,左看右看。
「我去做這個了!!」
綺羅突然將一直放在身後的左手舉了起來,滿臉笑容地看著流蘇,得意地仰起頭來。
「糖葫蘆?!」
一串紅晶晶的糖葫蘆被她高舉在手中,散發著甜滋滋的香氣。
「嗯,這糖葫蘆是我親手做的哦,是專門做給你吃的,快吃吧。」
「你做的?你做糖葫蘆去了?」
流蘇驚訝地問道。
「是吶,我請負責你膳食的小太監幫忙找了山楂和糖做的,做了一個上午。娘。你不是說過嗎?心情不好的時候,多吃甜甜的東西,心情就會好了。我不想娘不開心,娘……」
小綺羅眼淚含淚地看著流蘇,扁著小嘴,說道。
看著女兒那髒兮兮的一身和她那天真無邪的臉蛋,流蘇鼻子一酸,她的女兒一向敏感而聰明,大概早就發覺她心裡有事,所以想著法子來逗她開心吧。
這,讓她即傷感又欣慰。
無論何時,無論她遭遇什麼,她的女兒從來都義無反顧地愛她,相信她。
流蘇抬手,在小綺羅的期盼中,接過這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拿在手裡看著。
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落在這一串糖葫蘆上,糖葫蘆散發著金黃色的光。
她突然就想起從前在宮外的日子來了,那時候她們母女倆相依為命,她們的追求很簡單很簡單:一日三餐,能夠飽腹,再有閒錢買串糖葫蘆兩個人一起吃,你一口我一口,便已經覺得幸福滿足。
「快吃吧,娘,看看好吃不?」
小綺羅在一旁催促著。
「嗯。」
流蘇斂下思緒,張開嘴,咬下一顆糖葫蘆,放到嘴裡細細地咀嚼著。
這糖葫蘆滿滿裝著女兒的愛。
「好吃嗎?」
小綺羅帶著期待而緊張的心情問道。
「好甜好可口,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最獨一無二的糖葫蘆。」
流蘇笑了,又咬了一顆。
「那……分給我也吃一點唄。」
小綺羅吞了吞口水,說道。
「來,張開嘴巴……啊……」
小綺羅用力咬下一顆,吃得好開心的樣子。
流蘇疼愛地看著她,小小的人兒,粉紅嫩白的小臉袋,一顆獨特的小淚痣長在左眼角,看起來好漂亮。
她拿過帕子,溺愛地替她細心擦去臉上的糖汁,「小贓貓,吃完去換件衣服,我們去外面玩兒。」
「好哦好哦,要去外面玩咯,娘,我們來玩捉迷藏吧,我把鴨子叫過來,一起玩兒。」
「好咧!」
*
御花園裡,百花盛開,春意盎然。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從花園裡飛了出來,讓這令人感到無比壓抑的皇宮多了一份愉悅的輕鬆。
「不准偷看!不准偷看!」
「一、二、三、四、……八、九、十……可以了……來找我們吧。」
流蘇和小綺羅頭上分別帶著柳條編成的頭環,躲在茂盛的樹後面,無涯子的頭上蒙著黑色的布條,伸出手,像個盲人一般,循著綺羅方才發聲的方向走了過去。
「快,娘,我們換個地方。」
小綺羅壓低聲音,小小小小聲說道,然後拉著流蘇的手,悄悄轉到另外一邊去了。
「女兒,這樣會不會對他太不公平了。以前捉迷藏都不用蒙眼睛的,現在又蒙著他的眼睛,又偷偷換地方藏。」
「沒事沒事,娘,儘管欺負他吧。」
小綺羅貓著腰,小聲說道。
「無涯!!你終於被本王給逮到了啊!」
兩母女正躲著說悄悄話等著無涯找過來的時候,突然,逐野瞳的聲音如平地裡的一聲驚雷,乍然響起。
兩人連忙看了過去,只見一襲冰藍色長袍的逐野瞳氣勢洶洶地朝無涯子走了過去,一把扯去無涯子頭上的黑布,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拎了起來。
「啊,糟了,十三叔找上門來了?!!」
小綺羅大呼不好。
「找上門來?」流蘇不解地看了看逐野瞳那邊,又低頭看了看綺羅,「你們對他做了什麼壞事?」
「我們……我們……昨天跑到十三叔的府裡,想趁他沐浴的時候把他的衣服偷走。但是鴨子不小心被他發現了,我想,十三叔這會子是找鴨子來算賬了,因為鴨子昨晚把他看光光。」
「啊?」
無涯把逐野瞳看光光?
「娘,我先溜了啊,鴨子那,你去保他吧,拜託拜託。」
「哎……你……」
流蘇伸手去抓小綺羅,但是她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你說你昨兒個夜裡突然跑到我沐浴的地方來看我沐浴,是怎麼回事?你為何如此變態?你不給本王一個滿意的答案,本王要將你大卸八塊!!」
在他的印象中,他有兩次沐浴被看光的經歷,一次是秦流蘇在十三王爺府做丫鬟那會,擅闖他的地盤,嚇得他差點摔倒在沐浴桶裡,這第二次就是昨天晚上。
「沒什麼好說的。」
無涯子小朋友自知此時不好辯解,便索性酷到底。
「什麼?!你!」
逐野瞳聽了無涯子的回答,真的快要氣炸了,「誰給你的膽兒,你偷看了本王,你還如此理直氣壯?」
「看已經看了,也……彌補不了了。」無涯子將真實的情況,剖析給逐野瞳聽,讓他認清已經失貞的事實。
逐野瞳在氣得腦袋冒煙之前,無涯又補了一句——
「十三爺身材很健碩。」
「無涯,你老實告訴本王,你不會是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吧。明著做綺羅的書僮,實際上是為了接近本王?」逐野瞳將無涯子放到地上,嚴肅無比地問道。
無涯聽了這話,抬頭看了看逐野瞳,淡淡說道——
「十三爺的魅力還不至如此。」
「你!」
逐野瞳雙手將無涯舉了起來,眼看著就要往前面扔過去!
「哎!等一下,不要扔!」
流蘇見狀,連忙跑出來制止。
見到她突然出現的身影,逐野瞳臉色的神情有些僵硬,別過臉去,不看她。
其實,他注意到,她的臉色蒼白,連說話也不像以前那麼有活力了,總覺得很吃力。
「小孩子嘛,你不要和他計較了,你看,好多宮女又躲起來偷偷看你呢。」
流蘇指了指周圍,像往常一樣,笑著說道。
果真,好些宮女遠遠地朝逐野瞳這邊看,捂著嘴兒偷樂,她們就喜歡看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的十三爺發火了,如今,十三爺的模樣比以前成熟了一下,更加迷人了,她們更是捨不得看。
聽說,有個宮女到了出宮的年齡,都會想盡辦法和十三爺說上一句話,她們覺得,這樣才不枉在宮裡做一回奴才。
逐野瞳雙手一鬆,將無涯直接往地上就扔,無涯一個疾如風快如電的旋身,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你來宮裡了?要一起去雲霓那裡坐坐嗎?她說做了豌豆花餅,我還沒吃過呢,你也沒吃過吧,我們……」
「本王還有事,皇后娘娘,告退。」
逐野瞳沒有等流蘇說完,轉身便離開了。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流蘇苦澀的扯動唇角笑了笑,如今,連逐野瞳也不理她了呢。
她深深地歎了口氣,伸手,去碰那一樹梨花。
白色,純潔,無暇。
*
朝堂之上,攝政王和秦皇后二人分坐在龍椅兩側,兩人的神情同樣嚴肅。
文武百官們正在討論如何處理四王爺逐冥冽造反屠殺五城百姓一案。
「皇后娘娘,十三爺,臣等一致認為四王爺身為日曜王朝的王爺,卻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理應處斬,並將首級懸掛在城牆上示眾,以儆傚尤,絕不能輕饒。」
最後,左丞相上前,躬身說道。
逐野瞳聽罷,猛地一掌拍在椅子上——
「荒唐!日曜王朝開朝以來,還沒有判過一個王爺如此重的罪行!本王絕不同意。」
群臣紛紛爭辯著,坐在大殿之上的流蘇,卻至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
「十三爺!」右丞相站了出來,「這是刑部最終商議的結果,臣等知十三爺和四爺手足情深,但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四爺的罪行實在不可饒恕。」
「對!左右丞相,均言之有理,對於四爺的罪行不能姑息。」
「四王爺縱使有過犯,但是他……」
「本宮也同意刑部的決定,就依左右丞相的意思辦吧。將反賊逐冥冽則日問斬,本宮將親自監斬。」
正當眾人爭論不休的時候,流蘇的聲音突然在大殿內淡淡的響起,顯得格外的突兀。
「什麼?!」
逐野瞳猛地轉過身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她……也同意讓四哥處斬?懸掛城牆?
她……是不是瘋了?
她要對四哥趕盡殺絕嗎?!
他的拳頭慢慢緊握,額頭上的青筋暴露,眼看著,就要爆發。
然而,流蘇至始至終也沒有看他,她鎮定地站了起來,深深地環視了底下群臣一眼。
突然,她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驚訝的動作——她緩緩將將頭上的鳳冠取了下來,托在手中,說道——
「除此之外,本宮還有一件事要宣佈,從今日起,我將不再是日曜王朝的皇后,皇后之位,另擇他人吧。這皇后,我不當了……」
她的聲音,字字鏗鏘有力,絲毫也沒有商量餘地的意思。
說著,她便將鳳冠高高舉過頭頂,然後狠狠一摔——
重重地摔在地上,那鳳冠頓時被她摔碎了,上面的珠子頓時一顆一顆滾落四處,有幾顆滾落到了逐野瞳的腳邊。
然後,她面無表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大殿。
就像,徹底擺脫了什麼一樣。
眾人頓時錯愕不已,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剛剛為日曜王朝立下汗馬功勞,被群臣和百姓歌功頌德,名聲也正在水漲船高的秦皇后竟會會突然提出——
她不當皇后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逐野瞳瞇著眼睛看著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