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冥冽不禁懷念以前那個無情無愛的自己來了,那時候的自己,心中沒有人,便不知道痛,而今天的他,身心均破碎。
人,傷痛到了極點,便是麻木了。
他從前只有一個信仰,那就是奪江山,爭皇位,因為皇帝負了他娘,讓他們骨肉分離,他要讓自己的父親後悔,他要站在權利的巔峰,將曾經踐踏過他的人狠狠踩在腳下。
他一直覺得,皇位和江山才是他人生唯一的主題,卻沒有想到,那個在漆黑的夜裡闖進小破屋的女人,攪亂了他的一生。
如今,她已經離去,這宮裡只剩有關她的回憶了。
人,痛到極點的時候,便只有麻木的感覺。
「羅念……」他低喃出聲,連呼出的氣,都是冰的。
「末將在。」
「帶綺羅過來。」他要振作起來,至少,在這個義無反顧留下來的小丫頭面前,他不能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是逐冥冽,他是冷面閻羅逐冥冽,他是絕不會被打垮的!
「皇上,小郡主和無崖一直沒有走,這會,小郡主在您的龍床丄睡著了呢。」羅念說道。
「朕去看看。」逐冥冽斂去臉上那滄桑的表情,轉身往自己寢宮走去,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來,對羅念說道,「你喜歡真的十六皇妹吧。」
羅念一聽,愣了一下,「皇上,您……怎麼會知道?」
「你小時候就喜歡她吧。」逐冥冽繼續問道。
「……是。」在逐冥冽面前,羅念承認了自己喜歡逐雲霓的事實,只是,皇上怎麼會知道啊?
「那……當初她要嫁給郎俊寧,你為什麼沒有向她表露你的心跡,為什麼沒有阻止他?你反而送她出嫁,還將這一份愛意埋在心裡十幾年?她打你罵你,你任打任罵。」
「因為末將不希望給她壓力,她既然選擇了郎俊寧,末將……末將便選擇了祝福。」說道最後,羅念抬眼望了望逐冥冽那抹高大挺拔,不可一世的身影。
「嗯。」逐冥冽點了點頭,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又停頓了下來,喃喃說到,「其實,朕也可以任她打罵的,只是……沒有這個機會……」
「皇上……」羅念開口喚到,逐冥冽背手已經離去了,徒留聲空歎。
「另外,發休戰帖,朕要好好陪陪綺羅,休戰兩個個月!兩個個月後,朕要一舉殲滅蘭陵王!」
愛,永遠都是說不透的東西,有人給與便有人接受有人拒絕,有人虐待便有人承受有人逃離,說不清,道不明,也沒有哪一種是對的,哪一種是錯的。
因為愛情,從來無關對錯。
逐冥冽到了寢宮,看到小綺羅睡在他的床上,無崖子趴在床邊默默地看著她。
小小的人兒蜷縮在錦被裡,長長的睫毛像把小扇子把粉色小淚痣也遮蓋了,一隻長著酒窩窩的小手放在被子外面。
好像一個睡著的小仙女,任誰也不忍心喊醒她
他走了過去,站在無崖子的身後——
無崖子站了起來,微微拂禮,「皇上。」
逐冥冽在龍床上坐了下來,拿起綺羅的手放到錦被裡,蓋好被子,用充滿疼愛和憐惜的眼神看著她。
這個小丫頭,一輩子都是他的心頭肉,他會把全天下最好的寵愛都給她,讓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小郡主。
「無崖,你想家嗎?」逐冥冽問道。
「無崖……沒有家。」
「如果你要回去,你就回吧,以前的一切就一筆勾銷了。」
「無崖明白了……」無崖子說道。
小綺羅好似在夢中感覺到了逐冥冽的注視,她揉著眼睛醒了過來——
睜眼便看到了逐冥冽——
「父皇?你回來了啊。」她把手從被窩裡拿出來,拉住逐冥冽的手。
「父皇吵醒你了?」逐冥冽笑著問道。
「沒有,我都睡飽了……」小綺羅爬起來,把她枕在逐冥冽的腿上,伸手拉著他的頭髮絲在手裡玩著——
「睡得好嗎?」逐冥冽任她玩著。
「好……父皇啊,我們三個去放風箏好不好啊?」小綺羅突發奇想。
「放風箏?」
「想念一個人的時候就可以放風箏啊,你想著她是什麼樣子的,就把風箏做成什麼樣子,這樣,風兒就會把你的思念告訴你想念的那個人了。這是我娘說的。」
「那……你們以前放風箏的時候,都在想念誰呢?」
「想念父皇啊?娘想念父皇的時候就和我一塊放風箏,不過……」小綺羅說著,頓了頓,「娘想念父皇的時候,都把風箏做成一隻烏龜王八唉……」
「為什麼?」這倒像是秦流蘇的格調。
「因為娘說,綺羅,你爹就是個烏龜王八蛋!!!所以,我們每次放的風箏都是醜醜的烏龜王八蛋!!」
「呵呵……」逐冥冽的腦海中浮現兩個在草地上放烏龜王八蛋的母女,不禁笑了。
「那父皇,你想放什麼呢?」小綺羅看到逐冥冽笑了,也跟著開心了起來。
「放……蝴蝶吧。」逐冥冽想了想,說道。
她像一隻蝴蝶一樣,翩翩飛入他的生命,又翩翩飛走了……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娟。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
皇宮寬闊的草地上,逐冥冽背著手站在空地上,看著眼前歡騰的兩個孩子,看著那只蝴蝶——
一隻蝴蝶風箏在藍天白雲下自由飛翔著,小綺羅手裡拽著風箏線,邁著兩隻腿在草地上奔跑著,好像一個小小的精靈,活潑又可愛,那咯咯咯的笑聲,更是直擊人心。
只可惜,她跑不快,那只蝴蝶風箏怎麼也飛不高,還屢次從摔下來,害得她重放了好幾次了。
「哎呀,鴨子吶,風箏怎麼飛不起來吶,好討厭吶!」當風箏又掉下來的時候,小綺羅生氣了,她一腳蹬在地上,不服氣地說道。
「因為……」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她生氣的可愛模樣,一向冷冷的酷酷的無崖子突然有了個壞心眼。
「因為什麼吶,你說吶!」小屁股拿著蝴蝶風箏走到他的身邊,渾然不知,她的小書僮其實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他其實是個腹黑書僮。
「因為……因為你的風箏線放錯地方了,不能拽在手裡的。」
「嗯?不能拽在手裡,大家都是拽在手裡的吶……」小綺羅渾然不知自己跳進了她家書僮的陷阱裡。
「大家是大家,你太矮了,力氣又小,抓在手裡當然不行。」
「說的好像有道理,我是蠻矮的。」小綺羅頗為贊同的點了點頭,「那要放在哪裡呢?」
「纏在腰上。」無崖子一本正經地說道。
「哇,你好聰明哦,不愧是我逐綺羅的小書僮吶。」小綺羅聽了,一把跳起來,抱住無崖子的腰,臉在他的衣服上蹭啊蹭。
無崖子見她誇他,突然一股內疚之情湧上心頭,是不是太壞了啊,騙這麼個小姑娘。
「快,你幫我綁著,綁緊一點哦,不要待會跑著就鬆開了……」小綺羅將風箏線交到他的手,把背對著他,吩咐道。
「哦,好。」無崖子忍住笑,當真把風箏線綁到了綺羅的腰上,「好了……綁我了,可以了……」
無崖子拿著風箏綁在小綺羅的腰上。
「好了好了,你先拿著風箏,我要跑咯,風箏飛起來,父皇就高興了……」
說著,小綺羅迫不及待地跑了起來,那風箏線綁在腰上,使勁兒跑的樣子,真是可愛透了,但是……她臉上的表情也很滑稽。
無崖子站在原地,看著她,嘴角在腹黑的抽搐著。
她跑的很快,也跑的很遠。
「呀……飛的太矮了呀……好……我要快快快地跑起來……」小綺羅見風箏只飛到半空中,便更快地跑了起來,無崖子都只看到她小小的背影了。
「啊啊啊啊……怎麼回事呀,我怎麼飛起來了呀……鴨子鴨子……快救我……」
正當腹黑無崖憋到內傷的時候,他傻眼了,那風箏是飛起來了,還飛的很高很直,但是,小綺羅被那風箏帶著雙腳離了地,小綺羅想要把風箏線解開,可是無崖子邦的緊了,她根本扯不開,便跟著風箏越飛越高……
無崖子臉色一邊,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往綺羅的身邊跑過去。
「綺羅!!」那邊的逐冥冽看到綺羅跟著蝴蝶風箏一塊飛走的時候,他的心跳瞬間停止了……
他飛身而來,用最快的速度朝綺羅跑過去,掏出懷中匕首,砍斷風箏——
「啊!!!」小綺羅只覺得繩子一斷,整個人開始往下掉,她嚇得錦緊閉上了眼睛。
「綺羅,別怕,父皇在……「逐冥冽雙手接住了小綺羅,將驚魂未定,嚇哭了的小綺羅緊緊地抱在懷裡,」沒事,沒事,父皇在,乖乖,別哭……「
無崖子見小綺羅回到了逐冥冽的懷裡,心裡的一塊石頭頓時落了地。
「把無崖綁起來!站在幽冥宮外,三天三夜不許吃飯睡覺!」
逐冥冽抱著小綺羅離去,冷冷下令將無崖子綁了起來!
小綺羅嚇得臉色發白,都沒有聽到逐冥冽在說什麼,而逐冥冽看到懷裡的小娃娃嚇成這個樣子,把無崖子殺了的心都有了!
*
流蘇和逐雲霓在十六城裡逛了一圈,流蘇發現,逐堯皇果真是治國有方,街道上欣欣向榮,百姓安居樂業,而且,整條街道地繁華程度不必曜京差。
「救命啊,救命啊……」正覺得好著呢,突然,傳來一個呼救的聲音,流蘇和逐雲霓回頭一看,只見一個披頭散髮,滿臉淚痕赤著腳的女子跑了過來。
「抓住她!抓住這個小偷!!」身後三四個男子拿著棍子和鏟子氣勢洶洶地追了過來。
髒兮兮的女子顯然跑累了,跑不動了,她腳下被絆了一腳,身子一軟,摔倒在地上。
那拿著棍子的人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抽打過去!
「臭小偷,死小偷,叫你亂偷東西!」
「你還敢跑啊,啊!!打死她!!」
流蘇看著,原來是個餓壞了的女子,偷了東西吃。
「啊……不要打了……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錯了……求求你們,放了我吧……」女子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求饒血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那樣子,看著好可憐啊。
「現在求饒,晚了!最恨小偷了!繼續打!」那棍子繼續像無情的雨滴一樣落在她瘦弱的身上,她痛得都快叫不出聲了。
流蘇見狀,連忙走了過去——
「住手!不許打了!」她和綺羅也挨餓過,知道餓肚子的時候有多難受。
那幾個人見了流蘇,才停下了手裡的棍子,「這位姑娘,我勸你還是少管閒事,這個臭乞丐,每天來偷我們店裡的饅頭,連續偷了半個月了,我們也是小本生意,虧不起,今天終於讓我們逮到她了!」
「小姐,小姐……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實在是餓極了……我不想偷的……」看到女孩那悲慘的樣子,流蘇看著,心就軟了。這女孩看起來不像是個慣偷,大概真是餓極了,才會去偷的。
「你們不要打她了!」流蘇將女孩攔在身後,對幾個拿著棍子的人,說道。
「她偷了東西,哪有不打的道理!」
「喂!我說你們幾個!就算她偷了東西,也輪不到你們打,你們可以把她押送到官服啊?蘭陵王治理下的十六城是個究竟法制的地方,哪輪到你們動用私刑了!」逐雲霓聽了,跳了出來,叉著腰,呵斥道。
「不要……不要啊,小姐,不要送我去官服,我爹還病在床上,等著我賺錢照顧他呢?我不能被抓,不然……我爹……會死的……」
流蘇見此情景,從懷裡掏出一些銀兩,說道——
「你看看你們損失了多少吧,我給錢,那她就不是偷,而是買了。」
「姑娘,此話當真?」包子鋪的人聽了,面露喜色,有錢賠總比打人好!
「當然,你們做生意也不容易,大家每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都不容易,都有自己的難處,何不各自退一步,放彼此一條生路呢?」流蘇曉之以理地說道。
「姑娘說的對,那就賠錢吧,我們不追究了。」流蘇一席話說的他們心服口服……
流蘇將銀子給了,那幾個人便拿著銀子散去了。
「謝謝,謝謝兩位好心的小姐,小霜給你們磕頭了,謝謝……謝謝你們……」見那些人離去了,女孩連忙給流蘇和雲霓磕頭。
流蘇彎下腰去,將她扶了起來,微笑著說道,「好了,人都走了,沒事了,這裡是一些銀子,你拿回去給你爹治病吧,以後不要偷東西了。」
「謝謝小姐謝謝小姐……只是……我不能白要小姐的銀子,就讓小霜做您的奴婢伺候您吧。」
*
逐堯皇翻閱著軍事圖,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女子的笑容,他也笑了一下,那笑,真真是顛倒了終生,風靡了人間。
「小寶,流蘇在做什麼?」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時刻,在自己處理國家大事的時候會想起一個女人來。
「回殿下,主子和十六公主剛從街市上回來,還帶回了一個小乞丐。」
「帶了人回來?」逐堯皇凝神,問道。
「說是在路上看見女乞丐被人打的很慘,爹又病娘又死,主子發了善心,把她帶回來說是反正沒有丫鬟,就讓她留在身邊做個丫鬟好了。」
「哦?」逐堯皇眸中露出一抹難測的光芒,「看看去。」
*
「謝謝小姐,小霜一定盡心盡力伺候兩位小姐,報答二位的救命之恩……」小霜跪在流蘇和逐雲霓面前,隆重其事地磕了三個頭。
「蘭陵王到……」
隨著通報聲傳來,逐堯皇的身影出現了。
小霜聽了,大吃一驚,連忙穿過頭去,只見一個身穿白袍的男子,翩翩而來。
他的臉,溫潤如玉,淡漠疏離的眼光冷靜,寧和,像是一團湖水,深邃寬廣,散發著一股威嚴的氣勢。
小霜垂眸,眼中閃過一絲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