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惠低頭道:「就是今年!再具體的奴婢就記不清了。」
雍正點頭說:「這個夢尤為真切!夢中老八似乎還是十四五時的樣子,那麼清秀、那麼儒雅、那麼俊朗!他笑著走進了這間屋子。朕竟也沒疑心他十四五兒的時候兒還沒有這萬方安和呢!」
雲惠不禁頭皮發麻,身上直起雞皮疙瘩:「皇上,您……您換換腦子想點別的吧?」
雍正自顧自的說:「你知道他走進來做甚嗎?」
「不知道。」雲惠用驚恐的目光的看著雍正的眼睛,可是雍正似乎並沒有看她。
「他就坐在那邊,就朕常坐著看書的那兒!他說,四哥,皇阿瑪過會兒便來接我。你這把椅子坐著不舒坦,趕明兒個叫人做個大軟墊子才好。我今日的字還沒寫夠數兒呢,我這就去了,得快點湊夠嘍,要不皇阿瑪又該數落我了!對了,四哥,你何時得了好吃食兒好玩意兒的,可要想著點兒我才好?我還巴望著四哥能惦記著你八弟呢……」雍正回過點兒神兒說:「說到這兒,這屋子裡就像起了霧一般,朕怎麼叫八弟總沒人應聲兒,到處都是霧什麼也看不清。朕便四下用手去摸,卻被門檻絆了個跟頭,就醒了!」
雲惠呆呆的沒有說話。雍正突然回過頭:「雲惠?」
「啊?」雲惠嚇了一跳。
「你說這是何兆?主何吉凶啊?」雍正用一種期盼的目光看著雲惠,似乎雲惠真的是先知一般。
雲惠低頭不語,雍正催促道:「說啊?回答朕?」
雲惠只好抬起頭,勉強笑道:「皇上,您別胡思亂想啦!既然他叫您四哥,又自稱是八弟,這說明他心裡終於明白你們是兄弟,是親兄弟!」
雍正閉上眼竟然從眼角留下兩行淚來,雲惠慌了忙為雍正拭淚。雍正睜開充血的雙目沉重的問:「老八是不是要去了?」
雲惠沒有回答,而是用自己的臉貼在雍正那已顯蒼老的面容之上,以做安慰。
因是重陽佳節,這日雍正下朝後要出席一系列的活動。直至傍晚才回圓明園。剛到了萬方安和便與方苞密議,不知是何事,命雲惠親在門外守候。後又給鄔先生寫了密諭。直忙到晚膳時分方罷。
晚上雍正進晚膳時忽然問雲惠:「你每次研墨時所加的柏樹果子汁在哪兒了?」
雲惠忙去取來,雍正胡亂的用過晚膳,便要雲惠研墨。雲惠不知皇上這急急忙忙為的是什麼。卻見雍正並不是在寫什麼諭旨,而是在抄《論語》!雲惠不禁納悶:「皇上?您這是在幹什麼?你不會也和奴婢一樣在練字吧?」
雍正一聽忙問:「你成日家習字,快將習作呈上來與朕看!」
雲惠忙回房去取了來。雍正接過來一看笑道:「不行!這字寫得太差了,不能用!」
雲惠更加不解:「不能用?皇上?您要幹什麼用?」
雍正一笑:「老八不是說他的字還沒寫夠數兒嗎?朕幫他寫點兒,免得被皇阿瑪訓斥!」
雲惠瞪大了眼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小聲兒的問:「皇,皇上,您,您……聖祖仁皇上……不是已經……」
雍正邊寫邊淡淡的一笑:「是啊,皇阿瑪不在朕的身邊啦!皇阿瑪會明白朕的心意的!」說著雍正放下筆,喝了口茶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的湖景和對岸那一片盛放的菊花,憂鬱的說:「當初皇阿瑪確實在朕與十四弟之間猶豫不決。最後,因十四弟與八弟過從甚密。慮十四弟處政之方略不及八弟,若將江山付與十四弟則如同交與八弟一般。而皇阿瑪早已看清八弟心高陰險!朕雖於武功處不及十四弟,卻有年羹堯可托之。皇阿瑪或許早已料定朕與八弟之間會走到如廝境地!今日皇阿瑪既要來接八弟,還要查問其書法,足見皇阿瑪對朕此舉之首肯。」
雲惠有些猶豫的問:「皇上,奴婢有個問題不知能不能問?」
雍正回過頭看了看雲惠說:「問吧。」
雲惠點了下頭斟酌了一番才說:「為什麼太后在您登極之後不肯入主慈寧宮呢?」
雍正無奈的一笑:「唉,朕自一出生,便奉皇阿瑪旨交予孝懿仁皇后扶養。直至朕十一歲時孝懿仁皇后辭世。而那時朕早已入學多年。(皇子入學後,便入住阿哥所由教引嬤嬤等人扶養隨侍,只能在固定的時間才能見到生母。如果奉旨由某位妃子扶養,那麼到時間見到的只能是扶養自己的那位妃子,而不是生母。因此見到生母的機會更小。)」
「噢,也就是說您在小時候基本上對於孝恭仁皇后(雍正的生母)就沒有什麼感情?」
「嗯。太后對朕亦是如此。而六弟與十四弟則是一出生便由太后自己撫養,與朕不同。六弟早夭。因此太后便認為十四弟乃是其親子,而朕是孝懿仁皇后(佟佳氏)之子。朕初登大寶,老八便以十四弟為槍,公然藐視皇權。朕不願十四弟彌足深陷,便命其駐留遵化守陵,使其與老八隔絕。太后因此傷心,更兼孝懿仁皇后乃聖祖仁皇上親封,本就比太后地位尊崇。因此太后推卻不受,認為入主慈寧宮乃是逾制。這也是太后脾氣過於執扭所至。」雍正痛心的說。
雲惠輕輕的點頭心中默默的想:原來是這樣的。太后覺得雍正不是自己的兒子,當皇上的是先皇后之子,那麼尊她為太后的確有點兒牽強。如果孝懿仁皇后在世,皇上冊封兩位太后,那麼雍正的生母必推孝懿仁皇后為首,自己為輔。她就不會有什麼逾越的心結了。如此一說,雍正的生母並不是傳說中,什麼因為雍正篡了小兒子的位,她以死相拼等語了。唉,如果皇上知道被後人謬傳至此,不知會痛心成什麼樣兒呢。
雍正搖了搖頭說:「老八呀就是看不清!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按例皇上應該祀天。」
雲惠點頭說:「奴婢知道,這兩年您都按例舉行了。」
雍正點了點頭:「是啊,去歲朕之所以回駐紫禁城,就是因為新春佳節之際皇家禮儀甚繁。那年皇阿瑪病篤,便命朕恭代祀天!從那時起,老八他就該看清啦。可惜他非旦不清時勢,更左右允禵,至允禵人在遵化仍心存妄念,與老八等人暗中以密書往來。老十四……終於還是辜負了朕一片成全他之心呀!」
次日傍晚,也就是雍正四年九月初十的傍晚,忽有人來報稱,「阿其那」(允祀)因染時疫病逝於禁所!
雍正擺了擺手示意知道了。雲惠走過來,默默的為雍正研墨。雍正看了看雲惠,微微一笑說:「昨日朕寫了多少篇字?」
雲惠輕聲兒說:「三十一篇。」
雍正點了點頭說:「老八今年四十五歲啦。朕就寫四十五篇罷。」
雲惠靜靜的站在一邊,看著雍正寫字。雲惠一篇篇的數著,對雍正說:「皇上,四十四篇了,再寫完這篇就夠了!」
雍正點了下頭不停手的說:「雲惠,你去命人佈置香案。」
雲惠忙答應著去了。
眾宮女和太監都奉命遠遠的看著,不知皇上要祭奠何人?雲惠將香案安排在岸邊,一處菊花叢中。
雍正扶著雲惠的手走了過去輕聲說:「八弟,你一路好走!願你下輩子別再托生在帝王家啦!你放心,朕得了好吃食兒好玩意兒一定想著你,你永遠是朕的八弟!這幾篇字朕給你送去,在那邊別再令皇阿瑪著急了。」說著便在一隻大銅盆中將四十五篇字焚了。
雲惠在火光中看到雍正的眼圈兒紅了,心中不禁感歎:畢竟是親兄弟!雖然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敵對了一輩子,可畢竟是至親骨肉,打斷了骨頭連著筋呀!
至此以康熙第八子允祀為首的政治小集團被徹底瓦解!然而雍正朝並不是就此乾坤朗朗了。
除去了八爺黨之後,雍正便騰出了手來處理以隆科多為首的政治集團!
這天伺候雍正晚膳後,雍正又在批著那一摞厚厚的奏折,雲惠在一旁伺候,一會兒剪剪燈花,一會兒研研墨,看時候不早,雲惠叫道:「皇上」,
雍正聽著這聲音有點不同以往,於是抬起了頭問:「何事?」
「皇上,奴婢是……想要……。」雲惠閃爍著兩隻美麗的大眼睛,眼神飄忽不定。
「想什麼?想要朕的字,還是……?」
「不是,……奴婢……想要了。」說著繞到後面用手蒙住了雍正的雙眼,「別看了,明天再批吧,行不行,啊?」撒嬌味道十足。
「想要什麼了?告訴朕!」雍正心裡樂了。
「你知道的。」
「朕怎能知道你想要什麼,告訴朕你的哪裡想要,朕就知道。」
雲惠繞到前面一屁股坐在了雍正的腿上,兩臂勾住了雍正的脖子,兩片厚厚的紅唇在雍正的臉上親吻著:「你壞,就不告訴你,」雲惠在雍正懷裡起著膩。
「放肆!死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倒落了個朕壞。行了,朕知道你想要什麼了,你個小壞蛋!」
「雲惠,朕就喜愛你的率性純真,毫不扭捏作態,想了就要,朕在你面前真是一點脾氣也沒有了,你的膽子是後宮第一人!你活活的就是朕的小祖宗!」
「走吧!朕背著你!」
雍正一掃多日來極度糟糕的情緒,幾個月來第一次如此開心。這也是雲惠想要達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