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一次見到了隨娘，只不過，不同的是，還有一個人和我一起，不是辰慕涯，而是辰凰燁。
隨娘依舊蒙著面紗，她的目光在看到辰凰燁的那一刻突然明亮的如同日光，可是在看到辰凰燁懼怕的躲在我身後，那目光便瞬間黯然。
「你……」
「我是來向你告別的。」我看著隨娘平靜道，「因為，不管我再怎麼努力的找借口找理由，可是辰慕涯像是吃了稱砣鐵了心一樣，硬是要把我和辰凰燁往宮外趕。」
「你要離開這裡？」隨娘的眼睛裡滿滿的全是疑惑。
宮外的那些血雨腥風的爭奪對她來說只是一片空白，這裡如同世外桃源一樣，將所有的紛爭的血腥都阻擋在外，所以，她又怎麼可能知道她的兒子現在正面臨著怎樣的劫難了！
我看著隨娘，將一切娓娓道來，末了，我有些咬牙切齒的看著隨娘道，「反正這事我也管不了，他既然要讓我們娘倆滾開，那我就帶著凰燁滾到燁國去找宇文輕狂去，也別到他安排的那破地方去了。」
「蝶兒，你這是和他在鬥氣！」隨娘皺著眉頭看著我輕輕的歎了一口氣。
「您說對了，我就是在和他鬥氣！虧你還說他是多麼純真的一孩子，我看了，他分明就是放不下他手中的權力和江山！」我冷哼道。
「所以了？」
「什麼所以？」
「你希望我做什麼？」隨娘看著我輕輕一笑，「你已經有主意了吧！」
「那就要看隨娘你幫不幫我嘍！」我得意的朝隨娘擠眉弄眼的。
「如果我不幫你，你是不是要帶著我的孫子跑到別國去叫另外一個人父親。」隨娘望著我輕聲笑道。
「那是萬不得已，全看隨娘你站在哪邊嘍？」我笑道。
隨娘看著我，目光落在辰凰燁身上，她緩緩的蹲下身來，朝凰燁伸出手，辰凰燁卻連忙躲到我身後，偷偷的打量著她。
「凰燁，你別怕，她是你皇奶奶了。」我蹲下身來，扯著辰凰燁的手笑道。
「皇奶奶，皇奶奶不是在慈寧宮嗎？」辰凰燁皺著眉頭望著我道。
「算了，他還小，不用和他說這些！」隨娘看著我輕輕的搖了搖頭，「那些東西他永遠也不需要懂的。」
「隨娘，那你是答應幫我了，是嗎？」我看著隨娘開心的笑道。
隨娘抿嘴一笑，沒有接話，只是走到窗前看著外面，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我在這裡困守了大半輩子，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夠再出去。」
「隨娘……」
「我們走吧！」隨娘看著我輕輕一笑，然後朝門口走去。
我朝辰凰燁輕輕一笑，看著他嘟著嘴巴一臉不解的樣子，忙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尖，「行了，別裝出這副樣子了，這不適合你的！」
「母妃，你知道你現在笑起來像什麼嗎？」辰凰燁嘟著嘴看著我道。
「像什麼？不就是美女的樣子嘍！」我得意的朝他擠眉弄眼的。
「不！」辰凰燁搖了搖頭，然後很認真的看著我道，「母妃，你笑起來特別像隻狐狸，而且是很奸詐的那種！」說完，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便甩開我的手就往門外衝去。
「你給我站住！辰凰燁，你丫的給我站住！」我連忙朝他追了過去。
臭小孩，居然敢說我笑起來像狐狸，你丫的，如果我是狐狸，那你豈不是小狐狸啊！
辰慕涯見我帶隨娘進來的時候，一副下巴都要掉了的樣子，隨娘卻神態自若的看著周圍，最後目光落在牆壁上掛的一副仕女圖上，眼中漸漸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你怎麼會……怎麼會？」
「好久不見了，皇上。」隨娘看著辰慕涯輕輕一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您還只是寧王陛下，而現在，您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子了。現在，您快樂嗎？」
「隨娘，怎麼你們……」
「你不要說話。」隨娘轉過臉來很認真的看著我道。
「我……」
我本來想說我為什麼不能說話啊，但一瞧見她認真的眼睛，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閉上嘴巴，退到一邊去。
「朕憑什麼回答你的問題。」辰慕涯冷冷的別過臉去。
「是啊！憑什麼了？您是皇上啊，可是不回答是不是代表著不快樂！還記得，以前你對我說過，你這輩子最想做的是什麼嗎？」
「朕已經忘了。」
「可是，我沒有忘啊！皇上說，這輩子最想做的就是離開這裡，你說你想蒼鷹一樣可以自由的飛翔。這些，皇上忘了，可是我沒有忘了。」隨娘看著辰慕涯一字一句道。
「夠了！你算什麼東西，竟敢在朕面前自稱『我』。」辰慕涯猛的一甩手，恨恨的盯著隨娘道，「不要以為朕當初對說了那番話就以為你是特別的！你在朕的眼裡，不過就是一個怪物而以，你聽到了沒……」
「辰慕涯，她不是怪物，她是你娘啊！」我再也忍不住了，用力的朝辰慕涯吼了出來。
我的話一落音，全世界都好像安靜了下來，就連辰凰燁也睜大了眼睛盯著我，一副眼珠子都快要掉出來的樣子。我吸了吸鼻子，一臉歉意的看著隨娘。可是隨娘只是看著我，輕輕的笑了，可是眼角依然有淚水落下的痕跡。
就算再堅強的人在這個時候都應該會難過、會哭泣吧！被自己的兒子稱為怪物，誰能夠受得了！
「易夢蝶，你說什麼？你剛剛說什麼？」辰慕涯突然像瘋子一樣朝我撲了過來，拚命的搖著我的身體。
在我即將斷氣之前，我連忙伸出手將他一把推開了，「我剛剛說什麼了，我說她是你娘，她是瑜嬪，雖然……雖然她變了樣子，可是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辰慕涯的臉突然黯了下來，他緩緩的轉過臉看著瑜嬪，又看看牆上畫著的那副仕女圖，然後用力的搖了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我娘已死了！你瘋了嗎？我娘已經死了，她已經死了，被父皇下令處死了，不是嗎？」
「辰慕涯你別這樣啊，你冷靜一點好不好！」我連忙跑過去用力抱住辰慕涯，可是他卻睜著眼睛死死的盯著隨娘，怎麼也不肯眨一下眼，嘴裡還在拚命的嚷著讓隨娘滾出去，於是，便用力拉下他的頭，用唇堵了上去。
真是的，見到親娘還活著有必要這麼激動嗎？只不過……
「哎喲，辰慕涯……你，你竟敢咬我！」我摸著唇上的傷口，恨恨的瞪著辰慕涯。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辰慕涯目光冷冷的移到我身上。
「我打什麼主意，你說我能打什麼主意啊！上次我就跟你說了，隨娘在那裡你不信，所以，我就把她帶到你面前讓人信嘍！」我翻了一個白眼，理直氣狀的道。
哼，我把你娘給你找出來了，不但不感謝我，反而對我大吼大叫的，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易夢蝶！」辰慕涯用力吼了一聲，吼得我差點臉軟摔到地上去，他用力的盯著我，彷彿想要看穿我那點小心思似的。
「不用逼她了，是我，是我要讓她帶我來的！」隨娘一步一步走到辰慕涯面前平靜的看著他道。
「你？」
「我在那裡呆得太久了，久到，我忘了外面是什麼樣子的！她來向我道別，所以……我也想跟著她一起出去，不想再被困在那裡了，我在那裡已經困了二十幾年了……真的，夠了……」隨娘緩緩轉過臉望向窗外，眼淚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浸濕了蒙在他臉上的紗巾。
「你是說……」
「我只是想在離開前再看你一眼，就一眼……」隨娘轉過臉來，含著盈盈淚光望著辰慕涯，「我想在走之前記住你的樣子，就這樣，就這樣而以……」
辰慕涯冷冷的別過臉去，但我還是看到了深藏在他眼眸深處的那股痛苦和無奈。
「涯兒，你能叫我一聲『娘』嗎？就一聲……」
「夠了！」辰慕涯用力甩了一下袖子，向前跨開幾步，用力的吼了一聲，「我娘早就已經死了……」
「涯兒……」
「辰慕涯！」我用力的打斷隨娘的話，恨恨的瞪著辰慕涯。我不明白，他到底在逃避什麼？難道叫一聲『娘』就有這麼難嗎？
辰慕涯緩緩的閉上眼睛，良久，他轉身一步一步朝門口走去。
「你給我站住！」我用力的喝住他，然後跑到門前攔住他的路，「你到底在怕什麼啊？叫一聲『娘』你會死……」
「會！」辰慕涯用力的吼道，然後他伸出手用力的將我推到門上，「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從我懂事起，我娘就已經死了，現在，你們突然告訴我她還活著，呵呵……你不覺得很好笑嗎？」
「可是，她確實是活著啊！」
「不！她已經死了！死了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我已經習慣了沒有她的日子，既然她已經消失了二十幾年，為什麼不一直消失下去了？」
「涯兒……」
「不要叫朕涯兒！朕是皇帝，朕是九五至尊的天子！」辰慕涯一甩長袖，冷冷的看著隨娘道。
隨娘看著辰慕涯，眼神一點一點的黯下去，最後便得無比的絕望和死寂。
「辰慕涯，你到底在想什麼啊？不管怎麼說，她始終是你娘，是懷胎十月九死一生才生下你的親娘啊！難道，生下你也有錯嗎？」我用力的扯了一下辰慕涯的手臂恨恨道。
「有錯！生下我是錯誤的……」辰慕涯的眼神突然黯了下來，「你們都不會知道，小時候，每次當我看著母后抱著慕言時我會有多麼的嫉妒和羨慕，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都有娘抱著寵著，而我沒有……」
「涯兒，我是不得已。」
「不得已？那麼，七年前了？七年前你見到了我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七年前你為什麼選擇不說！」
「我只是……怕你難過，有我這樣的一個娘對當時的你來說，是多麼大的一個侮辱啊……而且……」
「那麼你以為現在不是嗎？」辰慕涯沒等隨娘說完就用力的打斷她的話，他臉上雖然冷酷，可是眼角的淚水卻一滴一滴的落了下來。
「原諒我……」隨娘一步一步的走到辰慕涯面前，伸手緩緩的將他抱在懷裡。辰慕涯壓抑的聲音終於在隨娘懷裡，他伸出手用力的抱著隨娘，壓抑的哭泣聲斷斷續續的傳入我的耳中。我伸手摸了摸臉上，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衣裳突然被人扯了幾下，我低下頭來，就看見辰凰燁紅著眼眶望著我，我蹲下身去，伸手將他抱在懷裡。
我想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拒絕親情，拒絕母愛的，因為我們一生下來，就渴望著這種溫暖的！就算是貴為皇帝，我想也是一樣的！
抬頭看著隨娘和辰慕涯相擁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會心的微笑，這是多麼美好的畫面啊，母子相認！多好啊！
「皇上，時辰到了。」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我的臉迅速沉了下去，這個應數什麼時候又冒出來了！
辰慕涯緩緩的抬起臉，良久才轉過身來，臉上已經恢復那股倨傲的表情，他昂著頭望著應數點了點頭，然後轉眸望向我。
「你看著我幹嘛啊！」我抓著辰凰燁的手別過臉去。
「沒幹嘛。」辰慕涯別過臉去，望著門口揚聲道，「慕然，進來吧！」
門口緩緩走進來一道白色的人影，他面無表情的經過我面前然後跪到辰慕涯面前，「微臣參見皇上。」
「行了，她就交給你了！這一次，你應該不會讓朕失望吧！」辰慕涯伸手拍了拍辰慕然的肩膀笑道。
辰慕然轉過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最終別過臉去，點了點頭。
「好。」辰慕涯笑著道了一聲『好』，然後走到我面前伸手攬住我，溫熱的唇迅速欺了下來。
「喂，你幹嘛啊！」我臉迅速紅的像只煮熟的蝦子，好辰慕然和應數一副波濤不驚的樣子才讓我的心微微的鬆了下去，倒是我身邊的辰凰燁捂著嘴笑個不停，我一惱，抬腳就踢了一下他的屁股，「笑什麼笑，信不信我打你屁股啊！」
「哦！」辰凰燁委屈的應了一聲，然後又『咯咯』的笑了起來。我一抬腳，這小傢伙連忙跑到隨娘身邊抱著她的腿直嚷嚷，「皇奶奶救命啊，母妃好凶哦！」
隨娘臉色變得十分柔和起來，她蹲下身抱著辰凰燁，眼睛裡滿滿的全是笑意，辰慕涯也跟著微微的笑了起來。
「那個，辰慕涯，我能不能不走啊！讓慕然和應數帶凰燁和隨娘走，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趁著辰慕涯此時心情非常好，我連忙撒著他的衣角撒嬌道。
就算那樣做，我也沒有把握最後他真的放棄所有跑來找我，更何況這場戰爭也不知道誰嬴誰輸了！就算他嬴了，宮裡這麼多美女，誰知道他會不會就忘了我在那裡等他啊！要是，他不來了怎麼樣！
我看著辰慕涯的臉，心裡突然氣惱起來！怎麼到了現在，我居然自亂陣腳，自己嚇自己啊！可是，假如，真的有萬一呢……
「好了，別鬧了，聽我的話，先跟應數和慕然離開，我一定會來接你的！」辰慕涯摸著我的臉眼睛裡晃動著的全是溫柔和寵溺，可是，我就是不安心，就是不放心啊！憑啥她樓心月都可以呆在這裡，為啥我就不可以了！要是，萬一他和樓心月舊情復發了，那我豈不是丟了夫人又折兵？
啊啊啊！我要瘋了啦！我怎麼會想這些啊！
「母妃，父皇不喜歡心月阿姨的！」辰凰燁牽著隨娘的手一字一句道。
我瞪著眼睛看著他道，「你一小屁孩，你知道啥啊你！」
「我怎麼不知道啊，母妃還沒回來的時候，心月阿姨對父皇說喜歡，結果被父皇斥責了一頓，父皇還說，就算你不在了，也沒有人能取代母妃在他心裡的地位。」辰凰燁轉臉認真的看著辰慕涯道，「父皇，是這樣吧！我沒有說錯吧！」
辰慕涯笑了笑，沒有接話。
我心裡閃過一陣狂喜，可面上還裝出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行了，我發誓我一定會來找你的！再說了，我兒子和親娘都在你手裡你還不放心嗎？」辰慕涯握著我的手道。
也對，他娘和兒子都在我手上，他怎麼著也不敢放著他兒子和娘不管吧！
「慕然應數，一切就拜託你們了！」辰慕涯用力的將我的頭按到他的胸口，然後對辰慕然和應數道。
我掙扎著抬起頭的時候，辰慕涯的的唇已經吻上了我的額頭，「蝶兒，我會永遠守護你的！我愛你。」
「什麼……你剛剛說，剛剛說……」
「剛剛說你應該快點走了，別磨磨噌噌的了！」辰慕涯將我推出門外，笑著道。
「什麼啊，你剛剛明明說，明明說……說你喜歡我的啊。」最後那一句，我的聲音低到只有我自己聽見。
門外，早就人備好了馬車。
辰慕涯將我抱上車，然後吻了吻我的額頭，「剛剛說，我愛你。」
我抿嘴一笑，高傲的揚起頭。辰慕涯輕輕一笑，然後望著辰凰燁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額頭，「凰燁，以後要乖知道嗎？要聽母妃和皇奶奶的話，不要任性，知道嗎？」
辰凰燁點了點頭，然後抱著我的手臂道，「父皇，母妃一定會照顧好凰燁的，父皇，你別擔心！可是，父皇，你什麼時候接我們回來啊，我怕我會想你的！」辰凰燁說完，可憐兮兮的看著辰慕涯道。
「會很快的，會很快來接凰燁回家的！」
「嗯，父皇你說的一定要記住啊！」
「好。」辰慕涯應了一聲，然後望著隨娘，眼眶漸漸濕潤起來，最終，他緩慢的從嘴裡吐出兩個字，「保重。」
隨娘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進了馬車裡，裡面漸漸的傳來低低的哭泣聲。辰慕涯微笑的看著我，伸手擾了擾我耳際的發，「我會回來找你的，我一定會回來的，所以，在這之前，你要好好的，知道嗎？」
「我知道，辰慕涯我知道！」我鼻尖一酸，眼淚差點就掉了下來。
「應數，走吧！」辰慕涯鬆開我的手，退後兩步，輕輕的吐出兩個字。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馬車緩緩的朝前面駛去，我回頭看著辰慕涯站在門口很寂寞的樣子，眼淚就怎麼擦也擦不幹了。
不是沒有離開過，只是為什麼這一次會這麼的不捨啊！
「辰慕涯，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很愛你啊！」我朝著那道背影大聲喊道。
那邊，辰慕涯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我轉過臉，鑽進馬車裡，吸著鼻子，眼淚拚命的往下掉。隨娘朝我伸出手將我攬到懷裡，「他會來找你的，因為你是他的心啊！沒有人可以放棄自己的心的！」
「真的嗎？」我抬起臉望著隨娘。
「真的。」隨娘輕聲答道。
奇異的，我的心安了，聽著馬車輾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我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是，他一定會來找我的！不管我在哪裡，他都一定會找到我的！就像上次在燁國一樣，辰慕涯，我很喜歡很喜歡你啊！等你找到我的時候，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很喜歡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