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之主對這個人的沒有印象,但是能猜出他就是自己在小巷中遇到的血族,那個差點死在他的血裡的血族。
他揮手出去,水晶玻璃杯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落在鋪著精緻地毯的地板上,滾了一下,並沒有破裂,密閉的室內卻因此瀰漫出濃烈的血腥氣息。他伏在床邊劇烈嘔吐起來,可是,只有酒精的胃是嘔不出任何東西來的。
男人毫不在意濺落在身上的血跡,專注地看著他。面前這少年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在被他吸走全身超過三分之二的血後還能站起來;在他難得的有興趣收他為子嗣,餵給他自己的血時,意識不清的他竟全部吐了出來;醒來後對血也仍然沒有慾望?
是的,他有特殊的力量。這一點他承認,那根冰涼的發出光輝的手指他記得非常清楚。但只要是人類,不,就算是動物也一樣,能夠活著並擁有完整的自我意識已經很不錯了,哪有什麼生物可以抗拒血族的侵染,尤其是他這樣的古老血族——第二代的唯一存在呢?
大概他是一時接受不了吧?他笑起來,長長的犬齒在唇邊閃光。再堅強的意志終有一天會在慾望面前崩潰。
現在跟人類沒什麼兩樣的無限之主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聽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般的痛苦裡煎熬。
男人又看了他一會兒,像是下了決心似的,指甲在自己手腕上劃過,血湧出來,他張嘴啜飲,然後蹲在床邊,抬起少年的頭來,向他的唇靠過去。
「滾開,血族!」不知是因為過於難受,還是失血過多的緣故,無限之主明顯感到自己沒有耐性,脾氣也變得暴躁,他從牙縫裡勉強擠出幾個字來,用力推開他,「我不是你的同類!」
「我知道你以前不是,但我吸過了你的血,我們的毒素未能直接殺死你,甚至未能剝奪你的自我意識,這都證明你的身體已經完全接受了改變,你已經不再是人類。現在只要你喝下我的血,你就將獲得永生!」他本來想說「強大的力量」的,可是少年的力量還是他無法理解和明白的,所以「永生」想來更有誘惑力。
他鍥而不捨地說服著,試圖讓他理解現實的狀況以及未來的美好,結果忘記了嘴裡含著自己的血,不自覺嚥了下去,從沒喝過自己血的他也不由得反胃起來。
虎落平陽的無限之主終於從氣沖封印的痛苦中解脫出來,看到對方的情形,不由翻身放肆地輕笑。
笑聲刺激著血族的聽覺神經,只是因為自顧不暇才沒有直接掐死他。
對於現在的無限之主來說,笑是一種奢侈的行為,他的身體並不允許,不斷傾洩的冷汗和急促的呼吸迅速取而代之。他用自語般的聲音說明:「我不是人類。」暗地裡則把「現在大概是了」這句話吞入肚中。
「你終於明白啦!」唇邊還殘留著自己的血跡,欣慰的笑容在男人臉上浮現。
「是你不明白。」勉強平順了呼吸的無限之主輕輕地說,身體滾向靠窗的那一邊,悶聲摔落到地毯上。
男人正準備過去看看,他已從絲絨窗簾邊坐了起來。
幸虧地毯夠柔軟厚實,不然一定會暈過去。「我沒事。」按著狂跳的心臟,無限之主淡淡地說道,克制住一陣一陣的暈眩,扶住牆壁站起來。
下一分鐘,他做出了最令血族恐懼的事情。
厚重的窗簾帶著毀滅般的聲響被他拉了開來,強烈的正午陽光透過線條簡潔的窗欞撲進房間裡面。
「你瘋了?!會死的!」男人嘶聲大叫。
「怎麼會?」無限之主輕輕地反問,轉身面對陽光。嚴重失血的身體顯然並不適應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肆意妄為,視線裡的一切忽然破碎成刺目的光斑……
陽光下的初生者並沒有化為灰燼,男人還來不及為這個吃驚,就看到那修長的身影毫無徵兆地倒在那片燦爛裡,他飛撲過去拉上窗簾,室內重新一片黑暗。
將已沒有知覺的少年抱回床上,他仔細察看,那絕不是血族初生者可以辦到的,少年之前的話在那光潔毫無損傷的肌膚面前形成鐵一般的事實。他不得不承認,面前的「這個」根本不是人類!
……怨恨的語言……禁錮的封印……失去的力量……任人宰割的狀態……「唔……」無限之主伸出手想抓住什麼,有個實在的東西包裹住他的掌心,他握著它,稍稍安心。
深吸口氣,他終於睜開了眼睛,房間依然那麼黑暗,歎著氣轉頭望向窗戶,他驚訝地發現窗簾已經全部拉開,夜空中有閃爍的疏星和一輪明月。
「黑暗種族也是幸福的吧?至少被如此溫柔的月光眷顧著。」他的微笑比月光更淺淡更柔和,聲音象晚風一樣飄過,流淌入遠處淡淡的花香裡。
「你醒了?起來吃點東西吧。」
手中的東西抽離開去,無限之主看到那個血族從床邊站了起來,他難道一直在這裡?「我不吸血。」他再次表明自己的態度。
「我知道,樓下餐廳裡已經備好了……晚餐。」男人顯然是在遷就他的時間觀念。
無限之主看看身上被冷汗浸透的衣衫:「我想先洗個澡。」
「嗯。」男人沉聲道,「拉斯提!」
門開了,一個穿著管家制服的魁梧男人應聲而至,室內也同時變得一片光明。燈光下,他手上是整齊的衣物。
「大人,都準備好了。」
「你留下侍候。」
「是。」
恭送主人離開,拉斯提向少年道:「您需要什麼溫度?」
「40度就好,謝謝你。」無限之主有點不太適應驟然的光明,瞇著眼睛坐起身來。
「如您所願,大人。」拉斯提躬身道,推開隔壁的門走了進去,一會兒便傳來流水聲。
房間緊鄰著浴室大概是男人體貼的安排,無限之主心存感激地坐在床邊,望著那扇敞開的門道:「我不是貴族,你就叫我……」他頓了一下,接道,「『歐德若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