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下,興非一的眼角不能克制地輕微抽搐。為什麼他的原意總能令她想到十萬八千里之外去?
城堡又開始顯現,他們仍然在藏書室那高高的書櫃包圍之中。
歂瑞忍不住走到牆邊,伸手撫摸,堅實的質感沒有一點幻化的痕跡。
「我的意思是:你那種小小的願望對我來說根本不是需要興師動眾、勞民傷財的事!」興非一看不下去了,耐著性子跟她解釋。
「哦。」歂瑞只用了一個字對他的解釋做出反應,並且迅速拉開房門,「很晚了,我去睡了。」
看著小丫頭就這樣走掉,彷彿是他專程拉了她來說話,而不是她特意來找他說話一樣,興非一咬牙道:「我……」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實在無話可說,這個小丫頭如果令他生氣,那也是他自找的,是他將她帶入自己的生活,也是他給她權利對他的生活說三道四,發表各種差之毫釐謬以千里的言論。
……嗯,這裡還有一個人是他可以欺負的。興非一瞬間恢復了平日的模樣,淡淡地道:「你在為他鳴不平嗎?」
還在感慨小丫頭偶爾流露出的「強大」,子雅竦然一驚:「不,吾主。」並立刻改變話題,「那個付喪神如何處理,還請示下。」
「那個玩笑你也當真嗎?」興非一拿起他的杯子輕啜了一口水,那只水晶直杯在他這種簡單動作中,竟然持續不斷地變換著材質和形態,有如它本身就是液體一般。
子雅的臉微微一紅,只怪甚少見到主上開玩笑的自己亂了方寸,忘記了曾經告訴過小丫頭的這個領域的本質。「自然不是,」出於羞愧他隨便抓來一個借口,「是因為有人接近吾主。」
「你還在將我當做那位偉大的無限之主嗎?」興非一冷笑。
子雅懊惱不已,千繞萬繞,怎麼又繞回同一個人身上了呢?不過他必須承認自己現在仍存在慣性,這段時間對無限之主的小心照顧使他一時半會兒改變不了習慣,之前還清楚知道這是興非一,所以根本不必為睡著的他蓋上任何東西,可是離開他身邊不久,一點風吹草動就使他的身體比思想更迅速地做出了反應,完全忘記了他是不需要照顧的那一個。
興非一放下杯子擺了擺手,沒再逼迫他,道:「我在這裡坐坐,你下去吧。」
子雅以為主上一定要責怪於他,正待謝罪,忽蒙大赦,忙應了一聲「是」。臨要出門,他又停下腳步,很輕地說道:「您變了。我很高興。」他沒敢回身相望,疾步而出。
興非一瞇起了眼眸。
歂瑞這一個月日日與子雅下棋、騎馬、打網球,不過每天早上的騎馬改到了下午,正好可以順便去湖邊聽帕耳塞洛珀唱歌,至於早上,變成了她最喜愛的運動項目——游泳。
帕絲卡也時不時被她拉著,甚至歂瑞「開發」出了一個最適合她們一起做的活動:射箭。儘管她水平差到找不到靶,但卻正好可以大力「讚頌」她「師傅」的射箭技巧,以致各種五花八門的射術帕絲卡都願意弄出來給她看。
只有興非一,越來越少與他們玩在一起,總是靜靜地呆在藏書室,一邊喝著水,一邊透過窗口望著天空,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聽著校園內開學典禮前的樂曲聲,子雅轉頭看著身邊主上不知望向何處的眼眸,張了張口,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
興非一輕輕道:「回去吧。」
隨著車子無聲地啟動,興非一的身體也逐漸淡化。
「主上?」
子雅忍不住出聲,已經淡如雲影的興非一終於將視線移向他,但他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眼神和表情,他的主上就已經不在車內了。他歎了口氣,除了對他放任自流之外,他又能有什麼其他的選擇呢?
中午的時候,歂瑞在他意料之中地衝進了城堡,目的自然是來抓開學第一天就逃學的興非一。
「我主離開了。」子雅老實地交待。
歂瑞茫然地問:「他到哪裡去了?」
無法弄清主上心思的子雅緩慢地搖頭:「不知道。」
他這樣的回答怎麼可能滿足小丫頭,歂瑞笑起來:「你可是神仙,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他上次離開,一晚上到哪裡去了我也不知道。」子雅舉例說明自己並不是與主上同一級別。
「莫名其妙轉學來,又莫名其妙逃學……興非一,你是個精神病——!」小丫頭先還是唸唸有詞,之後就大叫起來,她知道無所不知的他無論在哪裡都會聽到。可是她同時也相當清楚,她喊的那個人就算聽到也不會被她左右而作出任何回應。
子雅安慰道:「我主也許下午就會去上課了,你不必擔心。」
「我才不擔心他呢!反正不管他上不上課,他想考多少分就能考多少分。」歂瑞一邊發洩自己的不滿,一邊不客氣地將送上來的午餐吞進肚裡。
事情並不像他們滿心以為的那樣,興非一下午也沒有出現,幾天後歂瑞才從教導處得到消息:他在開學報到的那一天就申請了退學。其後,子雅以他的能力進行了全方位搜索也未能找到。
兩人碰頭很多次,對之前那個月發生的事情無論多麼細枝末節都仔細進行了推敲,他們除了知道那個冷傲的少年似乎有著不為人知的心思之外,也找不到其他的任何線索了。
「真是的,都幾個星期了?那麼大個人也不讓人省心!」上完晚自習回到家裡,歂瑞給自己倒了杯牛奶,氣哼哼地去書房看花。
自從失去了楊國朝送的那盆紅花石蒜後,少年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盆貌似蘭草的植物,雖然無花倒也青蔥可人。可是,清明之後,它彷彿悲傷於主人的離去般,逐漸枯萎凋零,只剩下一隻光禿禿的花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