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歂瑞沒有聽清他那含糊不清的言辭,俯低下頭來,問道,「你需要什麼嗎?水?還是……」
馮·斯維德堡沒有聽到她的詢問,只有沁人的馨香從她皮膚下的動脈裡滲透出來,就算吃過晚餐的血族大貴族也逐漸克制不了那種強烈的誘惑,他的眼睛慢慢由金色轉為紅色,那是暗夜狩獵者的色彩。
「將你的血奉獻給我,我會賜你永恆的美貌與生命。」他抓住了面前女孩兒的雙肩,尖利的犬齒開始伸展到嘴唇之外。
「公爵先生,您怎麼啦?醒醒啊!」歂瑞這時方才想起公爵是吸血鬼,她忍耐著肩膀上的疼痛,望著那雙紅色的眼眸,試圖喚回他的理智。
可是,為什麼本來應該懼怕的色彩竟閃耀著如此溫暖安詳的光輝,令她癡迷神往呢?疼痛逐漸遠離,她只想依偎在公爵的懷裡,那裡是那麼舒適與安全,像是久違的父母的懷抱……
湖邊的帕耳塞洛珀停止發笑,離水而起,纖美妖異的身體在空中長出了雍容的翎羽,化為一隻長著人頭的巨鳥,橫掠而來。
馮·斯維德堡帶著歂瑞避開了她的攻擊,憑借一雙招搖的蝙蝠翅膀虛立於半空,嗜血的眼睛沒有片刻離開過懷中的女孩,嘴裡則對那再度用利爪攻來的巨鳥說道:「帕耳塞洛珀,我是不會把她讓給你的!」
「這句話你還不配說。」刺骨的寒氣如春潮般擴散開來,月亮也在這驟降的溫度裡擺脫了雲縷的遮蔽,朗朗銀光一片清明。
「撲通!」帕耳塞洛珀收起鳥身的形象,從半空中落入湖水裡,濺起巨大的浪花。隨後,她沒有再次浮出水面,無聲無息地不知游往何處去了。
被人頭鳥身的帕耳塞洛珀嚇呆的歂瑞,茫然地抬頭看著興非一,似乎沒覺著在他身邊和公爵懷裡有什麼不同,一點喜悅之情都未曾浮現出來。
「君上……」馮·斯維德堡已經收起翅膀,降下身形,在草地上俯首跪下。
她是不是根本沒搞清楚誰要對她不利呀?興非一也落了下來,放開懷裡的小丫頭,說道:「這君上的名號我真的當不起。」
血族公爵已經清醒過來,那種強烈的慾望被興非一的冰寒削減的一點不剩。他低著頭,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敢在君上的領地覬覦他的貴賓,這種行為何止是大逆不道?
興非一的輕嗤象劍一樣貫穿了他的身體,那是看不見的利器,那是不見血的凶器。馮·斯維德堡身體裡的血液開始一寸一寸凍結起來,從四肢漫延到心臟,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夜色,完美地掩蓋了那嚴酷的懲罰。
「你就留在這裡好好反省吧。」興非一輕描淡寫地道,將對事件終於有所明瞭的小丫頭抱上馬,再跨坐在她的身後,蹄音隨之有節奏地響起在寂靜的夜色裡。
歂瑞扭頭望著跪在草地上那個越來越模糊的身影,猶豫著問道:「他為什麼會忽然想吸我的血?」公爵一直都是文質彬彬的,她不太明白這種轉變是怎樣產生的。
「你不要過於靠近血族,無論他們表現的多麼有貴族風範,人類對於他們來說,終究只是食物。」興非一輕輕地說,晚風般的清爽氣息拂動著身前小丫頭的秀髮,帶來淡淡的潔淨的香氣,似乎讓他有了聊天的興致,「假設面前出現一塊香氣盈鼻、漂亮精緻的小點心,你會不想吃嗎?」
「想吃不代表一定要吃。」歂瑞道,仰頭向他翻白眼,「而且,我也不是什麼小點心!」
興非一身子隨之向後靠了靠,不是怕她的白眼,而是她的髮絲掃在他的鼻子上有點癢。
「血族的力量來源於人類的血液。」他頓了一下,低下眼看著那個頂著柔軟短髮的腦袋,接道,「越純淨的血帶給他們的力量越強大,所以有時雖然沒有迫切需要,這種誘惑也依然會輕易奪去他們的理智。」
歂瑞聽著他在耳邊娓娓道來,嘀咕道:「哪有什麼永恆的美貌和生命啊?明明只能建立在人類永遠不滅亡的基礎上。」
「儘管如此,」興非一又發出了輕輕地嗤笑,冰刀般地彷彿在夜色裡劃出了清晰可見的痕跡,「承接於該隱的詛咒是多少人類夢寐以求的恩典啊!」
歂瑞靜靜地聽著,她想抓住那話語深處某樣模糊的東西,卻晃眼而過,辨別不清。
作業做完已經凌晨一、二點鐘了,所以歂瑞起床也比平時晚了兩個小時。一個人吃完早餐到內庭去散步,她遇上了子雅,子雅一身騎裝,大概正要去騎馬。
「很難得看到你獨自去騎馬呢!」她站在台階上說道。主要是這個時間好像不是他們喜愛的騎馬時間,興非一現在一定正靠在哪裡的椅子上發呆吧?她想像著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子雅接過了僕從遞來了韁繩,見她滿臉笑容,便問道:「你要一起嗎?」
「好哇!」昨晚上一個人騎得挺沒意思的,本來不打算今天又去騎馬的小丫頭見有人邀請,轉眼來了興致,「等我去換衣服!」
「我要帶她出去轉轉。」興非一神出鬼沒地拉住了她的手臂,對子雅說道。
子雅向他的主上欠身一禮,翻身上馬,策騎而出。
「喂!等我!」歂瑞一手被抓住,一手還不忘向子雅揮動著,眼見對方已經出了城堡大門,這才扭頭掙掉興非一的手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霸道?」
興非一一怔,他以前不霸道嗎?霸道嗎?自己也有點迷茫了。
歂瑞笑了起來,那雙幽暗冷利的眼眸總是帶著刀鋒般的直銳,猶豫、遲疑、困惑、舉棋不定都不是它固有的顏色,但是,不能不說染上其他色調的那雙眼眸能給人更加親近的觀感。
興非一不喜歡她的那種笑容,彷彿視他如小孩子一樣,微挑眉梢,拉了她登上在台階下剛停穩的黑色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