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鐲……」興非一淡淡地開口,清冷平穩的語聲使他的怒火猶如幻覺,「是一個清代的制鐲名家做的。」
歂瑞靜靜地聽著,她知道他會說下去。
「它不是古董。」
這句話很令人費解,但她不認為自己應該去打斷他。
「它是幾天前剛剛做好的。」
她克制著自己詢問的衝動。
「他除了能丟出這個鐲子令路人撿到,希冀於萬中無一的希望,沒有其他辦法。」
「什麼希望?」歂瑞終於忍不住。
「被救的希望。」
「綁架?」歂瑞覺得自己至少明白了一部分,電視上經常有這種事,被綁架者用向窗外投小紙條的辦法獲救,「我們去報警!」
「拘靈法陣。」興非一吐出一個意義不明的詞。
「拘靈法陣。」不等小丫頭提出問題,他又慢慢地重複了一遍,很慢很慢。
可是就算興非一說得再慢,歂瑞也還是聽不懂。
而他似乎只是在對自己說,並不是在對她說,所以沒有做出任何解釋,慢慢地側過頭來,慢慢地問:「要救他嗎?」
「當然!」歂瑞不知道這還有什麼需要問的。
興非一繼續問:「你不害怕?」
「不怕!」歂瑞搖頭,她一直都是堅信邪不勝正的那種人。
——真的不怕嗎?這不是興非一問的,而是在發現興非一摟住她的腰、周圍的景物改變時,她問自己的問題。
歂瑞有點頭暈,明明剛剛還是大雪漫天的寬闊街道,現在卻成了空氣混濁的狹窄樓梯,無論是景物懸殊還是光線差距,都大到令她無法接受。
興非一放開了她,她卻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現在,她能體會常人對於未知的恐懼了,心裡不由自嘲著:原來我也不過是個只會批評別人、看不清自我的人。
興非一的手輕輕地拍撫著她的手背,雖然隔著兩層手套,感覺不到溫暖,可他的動作象母親拍撫懷中的嬰兒,擁有令人安心的節奏。
足足在原地站了五、六分鐘,她才平復了心情,望著興非一模糊的面容,咧了咧嘴,擠出一個自認為還算燦爛的笑容,暗示他可以前進了。
興非一將她的手握住,小心地帶她走下陰暗的樓梯,樓梯是水泥的,所以他們的腳步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很快,他們就來到了樓梯的盡頭,那裡有一扇門,一扇防盜門。微弱的光線下,也能看出它嶄新而堅固,似乎安裝的時間並不久遠。
歂瑞輕輕反握興非一的手,另一隻手則指了指那扇門,然後將手掌翻覆一次。她想說的是「這扇門很奇怪,它是反著裝的」。
興非一點了點頭,令還在擔心他看不看得懂她的手勢的歂瑞放下心來,探頭向門上的貓眼看去,瞬間,她的眼睛睜得很大:
門內是一間很空曠的房間,沒有燈,但並不黑暗,因為牆的最上方有一條裝有鐵柵的細小窗戶,而且牆上還插著很多點燃著的火把。現在還有人用這麼麻煩又不明亮的照明工具嗎?她不能理解。
房間正中有一張桌子,看起來也破破爛爛的,桌後坐著一個人,旁邊點著一隻白色的蠟燭,照得那人沒有頭髮的前半邊腦袋閃閃發亮。騙人!怎麼還真的有清朝打扮的人?!她忍不住摸了摸面前堅硬平展的防盜門。
那人低著頭,不知道在幹什麼,但可以聽到敲擊聲。如果他是被綁架的,為什麼他不想辦法逃跑?還有心情忙活什麼?她越來越摸不清頭腦了。
興非一拍拍她的肩,她以為他要看,便讓開來。
興非一沒有湊到貓眼那裡去,而是將手握住了防盜門的門把,無聲無息地推開了它。
歂瑞看看門,又看看他,不知道到底是他弄開的還是人家本來就沒鎖。
興非一徑直走了進去。
坐在桌前的人抬起頭來,那是一張蒼老憔悴的臉,混濁的眼睛在接觸他們的一刻從漠然而驚訝,接著希望在裡面熠熠地閃耀起來。
「我們見到了你打造的鐲子。」興非一的聲音裡沒有添加任何感情,但他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明。
歂瑞亮了亮她手裡的鐲子,問道:「是您被綁架了嗎?」
「綁架?」老人有一分激動,是因為看到了自己打造的求救銅鐲,可他重複著女孩兒吐出的陌生詞彙,皺紋卻刻畫出他的疑問。
歂瑞又看了看興非一,眼睛裡也流露出疑問。
興非一走近兩步,嗤笑道:「難道想害人卻找不到更容易的方式?」那似乎只是他的自言自語,不需要什麼回答。
「就為了這只鐲子?」他揚起下巴,斜睨著那張破桌子,依然像是自說自話,不過語氣變得陰冷低沉,甚至帶上了一絲譏諷,「不,還可以有無數的鐲子……」
老人低頭默默地看著桌上正在鏨花的銀鐲。
這就是非法用工嗎?歂瑞對此沒什麼概念,只聽說過黑煤礦、黑磚窯抓人做苦力,還沒聽說過抓人打造首飾的。
引他們來到這裡的銅鐲的確與眾不同,市面上也真的沒有見過。如果求救的鐲子都那麼精巧,抓他的人要求他打造的東西會有多麼精美絕倫啊?這麼想著,她就自然而然地向那張桌子移動了。
「停下。」興非一輕喝的同時抓住了她的手臂。
歂瑞不用問為什麼,因為她已經知道了:以桌椅為中心的地面上,那些她一直以為是丟棄的廢紙上,一個個蛇蟲般的符號突然閃亮,組成一個圓形的繁複圖案,桔紅色的光芒從地面升起一直到達天花板,那裡,也同樣有閃亮著怪異符號的眾多紙張。
現在的老人,就像被囚禁在閃電組成的牢房裡,危險的氣息在光芒裡湧動。
「拘靈法陣。」興非一再次重複著那四個字,拉著小丫頭退後幾步,那間光芒造就的囚室立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