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年並不在客廳裡,從書房傳來隱約的說話聲:
「……在她身邊當一個極其普通的人類,這就是你的目的嗎?」這個聲音是達闕的,只是不知為何,有種如空山弦動、幽冷逼人的氣息。
「你知道我不會插手。」
聽到這裡,歂瑞才知道剛剛那個不是達闕,達闕的聲音一如往常,如縹緲花香,若即若離。
「你無視你所知的,無視他們的選擇和結果,既然如此,你何必留在這裡?」興非一不僅不是歂瑞想像中的無法說話,而且一點都沒有惜言如金的樣子。
達闕沒有回答。
「既然你不想挽救什麼,改變什麼,那麼,從現在起,我將保護她,無論對手是誰,我都會將一切按她的要求來改變。」
基本上,達闕只說了一句話,可從歂瑞聽到的興非一的話來說,雖然語氣平和淡然,但話題卻似乎非常嚴肅,更因為達闕在大部分時間內的沉默而顯得很有分歧,以至於她不知道該不該走到門口去。
就在這時,興非一從裡面走了出來,就像知道她站在那裡一樣,毫不驚奇地逕自走過來。
「我正準備送進去呢!這是達闕親手做的綠豆湯,你來嘗嘗。」歂瑞揚起笑臉,遞給他一杯。
興非一沒有像在學校和他的車上一樣無視她,伸手接了過去。
小丫頭愣了一下,不過很快沒話找話地道:「我都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家裡除了飲料就是這個,我猜你不會喜歡喝飲料……」
「水。」
「啊?」興非一對她說話了?歂瑞差點把達闕和她自己的杯子扔在地上,目瞪口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他喜歡喝水。倒是完全與他的車上放有礦泉水相符合,她想。
「看電視嗎?」「受寵若驚」的主人不知道怎樣招待他,手忙腳亂地打開電視機,將搖控器放在沙發旁邊。
興非一拿著他那杯綠豆湯坐在了沙發上,歂瑞這才端起剩下的兩杯進了書房。
達闕靜靜地站在桌前。
「你的。」她過去放在他的電腦桌上,見他少有的沉默,便試著改善氣氛,「如果你仍留那麼長的頭髮,我一定分不清你們兩個。」她尚未完全理解他們之前的對話,也盡量不去觸及。
達闕淡淡地笑了,眼神卻似乎仍有些恍惚:「我去做飯。」他說著,離開了她的身邊。
以達闕的速度,飯菜很快做好,蒜香小排、桂花栗子魚、杏仁黑芝麻油麥菜和豆腐三菌湯——三菜一湯,簡單而精緻。
興非一吃得很慢,彷彿碗碟中的每一樣材料都經過了他仔細而認真的審視,以至於歂瑞很想告訴他,沒人會在某一種東西上下毒的,可看著他優雅而審慎地進餐,還是忍住了不去打擾。
一頓飯不知道是怎麼吃完的,歂瑞對家裡——確切的說是那兩個少年之間瀰漫的壓抑卻又空洞的氣氛感到難受,可她又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兩個少年就像兩塊磁鐵,沒人知道他們到底是打算無限接近抑或是準備永遠排斥。除了她之前聽到的那段似懂非懂的話,兩人之後都沒有再說哪怕一個字。
以後的日子,歂瑞發現,那頓味道很好、吃起來卻相當難受的飯並沒有改變什麼,達闕的沉默似乎只針對興非一,第二天就和之前沒什麼兩樣,帶著笑意偶爾刻薄一下;興非一的語言似乎也只為達闕而存在,轉過身就仍然用冰冷和無視待人。
小丫頭不知道這兄弟倆有著怎樣的夙怨,以致興非一放棄了「達」這個姓氏。她依稀猜到他們是為某個或是某些特定的人而來,似乎也有著某種特定的目的,只是兩人對此有不同的態度。雖然她唯一能夠推測出的只有自己,可是根據興非一之後對她不變的態度,她又只能很有自知之明地斷定那是另有其人的。所以她也只得跟他們一樣,該幹什麼就幹什麼,當那頓飯從沒有吃過。
達闕終於迎來了第一次自考,完全沒有任何懸念,四門全過。
歂瑞卻把這件在他看來很無所謂的事當作了理由,在成績公佈後的那個星期天向興非一和達闕所有在本市讀書的朋友們——其實也就楊國朝和源建德——發出了邀請,請他們來一起慶祝達闕初戰告捷。
楊國朝第一個到,這次他終於沒有弄個大西瓜來,而是帶來了一盆花,一盆有著長長花蕊的紅色的花。
「好漂亮的花!」歂瑞高興地接過來,拿給達闕看,「楊學長送你的。」
「不是……」楊國朝本要大聲反駁,可是因為他突然想起今天是為給達闕慶祝而來,這樣做就是把他忘記主角的事昭示於眾,聲量立刻降低了一大半。
「謝謝啦!團長。」達闕很快地從小丫頭手上接過那盆艷麗無匹的花,向著書房而去。
「太自私啦!至少放在客廳裡讓我們觀賞一下呀!我不會搶的。」歂瑞撅起了嬌美的嘴唇。
楊國朝上前拉住好友,低聲道:「你知道我是送給小瑞的吧?你這……」
達闕馬上站住,將那盆花遞給小丫頭,可嘴上並未對所有權鬆動:「拿去看吧,不過不許據為己有。」
「小氣!」歂瑞喜笑顏開地接了,離開時還不忘小聲地抱怨她哥一句。
楊國朝準備繼續為他心儀的女孩兒據理力爭,達闕攔住他,用同他剛才一樣低的聲音道:「你知道那花叫什麼嗎?」
「紅花石蒜。」楊國朝道。
達闕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說:「真是專業!那是學名。它還有個別名叫『老死不相往來』,你現在確定還要將它送給小瑞嗎?」
楊國朝看他神情,懷疑道:「你別胡亂杜撰!」
「我沒有。」達闕了然而誠懇地注視著他,漆黑的眼眸澄澈清朗。
楊國朝不得不相信他不是在開玩笑,立刻道:「那不要送給小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