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末,林洛忙著清點林家堡往來賬目,常常要忙到深夜才能歇息。正巧,益西和珍王爺被請到宮中。這日,晚秋與雲風去了蓬萊閣,仍是改了容顏,只帶吳棻前往,四季留在府中協助心兒。
細細查看了近日的賬冊,晚秋很是滿意。「小玉姐姐真不愧是駱駝身邊的人,做得這般細緻!」她讚道。
「謝晚秋小姐誇讚,這些客人還不是衝著小姐的絕美佳餚而來!」小玉笑著端上茶。
「仙居有何動靜?」晚秋問站在一旁的紫衣和五行中的金,輕啜一口茶,有淡淡的梅花香,是採集了梅花花瓣上的晨露。
「夜間放出十二隻信鷂,昨日飛回兩隻。」紫衣稟道。
「那叫子痕的曾外出三次,分別與十八人聯絡過。」金道。
「還有呢?」晚秋問。這些她早知。
紫衣遲疑一下,道:「他這幾日一直呆在書房,連飯食都是送入裡面吃的,不曾出來。他……不停地作畫。」
「作畫?倒是有閒情逸致!」晚秋笑起來。最初幾日,晚秋讓龍躍監視,所有言行均能知道,後來便撤了回去。因夙清夜武功不錯,其屬下也不弱,紫衣等人不敢距得太近。「是西楚的人文地理還是兵力佈防?」晚秋問。
「是……現在的二小姐。」
「哦!」隨口應了一聲,立即意識到不對勁,晚秋瞪大了眼,懷疑地道:「畫我做甚?我知他有心疾,但未診出原來腦子也有病!」
「此外,他派人四處查您的來歷!」金道。
此人一向謹慎,讓人探查來歷也是必然,但為何要畫「自己」呢?「好歹我也算他們的救命恩人,難不成過河拆橋,怕自己有病的事兒洩露就想殺人滅口?這傢伙,可真不枉稱『絕情王爺』!」晚秋連連搖頭。
「我看未必!」雲風冷冷地道,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抹殺氣。
「小風,我們去瞧瞧?看他到底要怎麼對付我!」晚秋頓時有了興趣。原本她也是想去為他把把脈。從脈象看,夙清夜的心疾雖非先天落下,但也有十餘年光景,發作時很是凶險。至於病因,定是遭受了莫大打擊,心中積慮太多,具體是何故,不出兩日便可弄清。
雲風雖是不願看到那人,但也只得跟隨。
「主子,白小姐和允公子拜訪!」子痕在書房外輕聲稟告。
夙清夜手一顫,筆一頓,落在紙上。「子痕,請他們在廳堂稍等!」他忙道,「子寒,趕緊打水來!」
匆匆地淨手洗臉。子寒拿來一玄衣。黑,是夙清夜平素最愛的顏色。今兒他卻皺了皺眉。
「主子,奴才這就去換!」子寒忙道。在櫃中翻了幾遍,除了玄色便是紫色,在底層找到一件嶄新的月牙色衣衫。
夙清夜瞧了瞧,雖有一絲猶豫,終是抬起手來讓子寒穿上,配一墨色玉帶,同色玉冠束一髮髻,餘下披散在身後。
「可好?」夙清夜整整衣襟,問。
子寒一怔,此刻的主子不同往日。往日他是閻羅,讓人望而卻步,而現在如此風姿絕代,恍若神仙飄然而至。察覺他眼中的不悅,忙垂首恭敬地道:「主子一向是最好的。」
最好的?夙清夜自嘲地牽了牽唇。未接過子寒手中的帷帽。
見到夙清夜,晚秋眸中毫不掩飾地顯出驚訝和讚歎。雲風雙眉緊鎖,面如寒霜。夙清夜反倒有些侷促不安。「玉秋小姐,允公子,讓二位久等了!」他欠身道。
「玉秋和小允正巧經過蓬萊閣,想著蘇公子的藥該是吃完了,所以進來看看,怕是打擾公子了。」晚秋輕輕一笑,道。
見她早已平靜如常,夙清夜心中莫名黯然,隨即趕緊打起精神,淡笑道:「玉秋小姐客氣了。接連服了小姐開的藥,感覺神清氣爽,通身舒坦。小姐真乃神醫啊!」
雲風冷然道:「秋兒便是心慈,也不管那人救得救不得!」夙清夜面色一僵。
「呵呵,小允,醫者父母心。在我眼裡只有病人哪分其他?」晚秋道,笑盈盈地看著夙清夜,微微點頭,「這次瞧著臉色好多了,但還是把把脈吧!」
自己患有心疾一事,除了幾人便無他人知曉。若是平常,他早就讓人殺了晚秋等人,現在他卻不願如此。稍作猶豫,他挽起袖來,將手放在桌上。
晚秋走上前,坐在他對面,伸出指,搭在腕上,垂下目。夙清夜渾身一顫,忙閉上眼,但呼吸不由沉重起來。
「請蘇公子緩緩地呼氣。」耳邊傳來清脆的聲音。
夙清夜面一紅,忙凝神。少許,晚秋收回指。感到腕間一冷,他心中不禁失望。
「玉秋斗膽,蘇公子這病雖有緩解,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要想痊癒,還得靠蘇公子自己。」晚秋道。
「能痊癒?」夙清夜不敢相信。治了這些年,都不見好,且越來越嚴重。
「蘇公子可是常常夜不能眠,偶感心跳如鼓,呼吸困難,全身無力,精神恍惚,有時心情莫名煩躁,甚至想殺人?」晚秋說得很是平淡。子痕不由握緊了拳。晚秋輕輕地瞟了一眼,不動聲色地笑起來。
夙清夜雖是心驚,但也無法否認。世人皆言他暴虐成性,殺人如麻,這是事實,死在他掌下之人不計其數,有敵人,有逆臣,更多的是無辜的生命。
「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要徹底治癒,必須放下過去。過往的種種,畢竟都已經過去,何苦存在心底,並以此來折磨自己呢?」晚秋道。
夙清夜眸中一沉,冷聲道:「玉秋小姐還知道些什麼?」
子痕劍已出鞘,但吳棻速度更快,一手捏住他的喉嚨。
晚秋擺擺手,笑道:「吳棻是做什麼?子痕不過是擔心他的主子罷了。」
「屬下是見有人自不量力!」說話間,吳棻手已收回,站回晚秋身邊。
「更是不知好歹。」雲風冷笑道。
「你們多心了。我們與蘇公子本是萍水相逢,信不過也是必然。」晚秋淺笑著端起茶盞。
夙清夜凌厲地目光掠過子痕,子痕忙跪道:「奴才知罪!」
「下去領罪吧!」夙清夜淡淡地道。子痕渾身一顫,不由自主地摸摸左手,今兒這手是保不住了。
「屬下如此忠誠,蘇公子應該高興才是,怎可罰他?」晚秋忙道。
夙清夜詫異地看了看她,見她眼中滿是不忍,片刻,才緩緩地道:「看在玉秋小姐的面上,今日便饒了你,下次數罪並罰!」
「謝主子恩典!謝主子恩典!」子痕大喜,忙磕頭謝恩,又對晚秋拜道,「子痕多謝白小姐!」背上已驚出一身冷汗。
晚秋反倒有些不安:「你也是護主心切,何罪之有?」
見主子已不再計較,子痕才敢顫巍巍地起身退到一旁。
「請問玉秋小姐,如何才能放下?」夙清夜問。何曾不想放下,但那些往事早已在心底紮了根,並化作一柄柄利刃,讓自己無法呼吸,無法躲避。
「蘇公子可信佛道?」晚秋反問。
「那不過是騙人錢財的。」
晚秋輕輕歎了口氣,道:「蘇公子可信得過玉秋?」
「自然信得過!」夙清夜脫口而出,自己也愣住了。
「那麼,這裡有本經書,是玉秋平日誦讀的,現暫借蘇公子觀修。」晚秋從袖中取出一本書來。
夙清夜疑惑地接過一看,原是《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翻開,那字跡娟秀流暢,不乏飄逸,與藥方上的字體一般無二。「這是……」
「字寫得不好,疏注也膚淺得很,讓蘇公子見笑了。」晚秋有些後悔,早知便去買一本《心經》了,這字與珍王爺和益西他們比,真是汗顏。想著,便伸手拿回。
夙清夜手一縮,忙道:「玉秋小姐既然已經借給在下了怎可反悔?」心中喜悅,原來這是她親筆抄寫和疏注的。
「那個……也好。就待蘇公子離開西楚時再來討還了,希望能對你有所裨益。」見他緊張的樣子,晚秋不覺好笑。
「秋兒,天已晚,小駱他們該等急了!」雲風心中有些不快,柔聲提醒。
晚秋一看,果真不早了,便讓子痕拿來筆墨紙硯,寫了兩張藥方,細細囑咐,一是內服,一為外用。「蓬萊閣的人是可信的,還是讓紫兒親自採購煎熬吧,改日,我將銀針帶來,替蘇公子疏通經脈,可起到事半功倍的療效。」她道。魔幻針可是不敢輕易拿出來的。
「白小姐,我家主子可能痊癒?」子痕拿著藥方,小心翼翼地問。
「內服外用,加上灸法治療,應在你們離開西楚之前便能大為改善,但要根除,仍是靠自己。所以,請蘇公子務必耐心地觀修《心經》,透過心量廣大的通達智慧,超脫世俗困苦。」晚秋指著《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道。
透過心量廣大的通達智慧,超脫世俗困苦。夙清夜低低地念道,似有一絲光亮穿透心底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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