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軒,你恨我嗎?」宋曉抬著頭,望著一臉鐵青的男人,眼神裡溢滿了痛楚。
帝軒一把將她抱緊,低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緩緩迴盪:「我是氣你,為什麼什麼事都不告訴我?為什麼所有磨難都一個人承受?你的心裡究竟有沒有我!」
他承認自己很生氣,但更多的卻是不捨,是心疼。多年來,她一人默默承受了多少艱辛,他可以想像,當她生下孩子,卻被告知心兒身中劇毒時,她有多麼地痛徹心扉。
他氣她的倔強,氣她的堅強,氣她什麼事都瞞著他,從來不讓他替她承擔。
然而,卻正是這樣倔強固執的女子,才從一開始就鎖定了他的全部目光。
「我的心裡當然有你,你是我最愛的男人。」她悶在他的胸膛,嗚咽地說道。
「女人,你給我聽清楚。不要總是揣測我的想法,不要總是否定我的感情,我愛你,愛我們的孩子,就算要我的命,我也毫不在乎。如果你的心裡真有我,就該讓我來替你抵擋一切災難。」他的語氣那麼霸道,然而目光卻如此溫柔,他小心翼翼地擦乾她的淚痕,捧著她的臉,視若珍寶。
聽見他的話,她的淚水又克制不住地洶湧流下,這個男人曾經帶給她無數傷害,然而卻只有他,給予了她世間最厚重的感情。
見她一直哭,帝軒有些慌了,他不怕她凶神惡煞的模樣,卻最怕見她的眼淚,他手足無措地拍著她的背,低聲哄道:「怎麼了,瑾兒,剛才我語氣太重了,其實全都怪我,要不是我以前對你不好,你也不會一直懷疑我,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你別哭了。」
聽見他語無倫次的自責,宋曉忽然破涕而笑,她嗔怪地看著他,開口說道:「你以前何止對我不好,簡直是壞透了。」
「好好,都是我的錯,你要打要罵都行,別哭了。」他趕緊接口,自我反省。
宋曉擦乾眼淚,剛才她只是情緒有些激動,哭過了,理智也回來了,現在還不是悲傷的時候,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帝軒忽然抓住她的肩膀,定定地望進她的眼裡,堅定地開口:「以後所有事情,都讓我們一起去面對,你不能再拋下我,明白嗎?」
他其實想說,天下壯麗江山,吾與你共享。世間轟烈快事,吾與你分嘗。唯有災難,吾一人獨擋。
但他知道她一定不會同意,她就是這樣的女子,永遠能夠為了別人的事鞠躬盡瘁,卻不容許別人為她以身犯險。
不過她以後都不會再孤軍奮戰了,因為他會一直守在她的身旁,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滄海桑田。
中午時分,宋曉召集了柯良等人前來,不出她所料,幾人的臉色都相當難看,若不是宋曉還呆在這,他們早就和城中的賽揚士兵廝殺起來了。
宋曉明白他們的想法,要和毀滅家園的仇人同處一城,的確很為難他們。
但她告訴他們,帝軒向她承諾過,一旦回到大溯,就會同天啟議和,永締和平。
安勇等人果然神情一變,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為了讓他們相信,她只得說出帝軒打算以江山為聘的事,並且一再保證,若帝軒食言,第一個不放過他的就是她。
經過了漫長的思想開導工作,幾人終於點頭了,他們不是相信帝軒,而是相信宋曉,她都以命擔保了,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雖然他們與大溯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正如宋曉所說,打了這麼久,無非就是為了和平,帝軒願意歸還佔領地,並且不再南侵,還有什麼比這結局好呢?
他們都明白,如果帝軒說的是真的,這無疑是最好的,如果換個皇帝,一定不會輕易就銷兵洗甲。
見說動了他們,宋曉再接再厲,讓他們繼續去做其他士兵的思想工作。
因為真正的大戰就要來臨了,帝軒的出現,韓君正不會無所行動,必定會調集兵馬,希望一舉將鐵浮圖剿滅在大漠上。
今日帝軒也告訴她,他目前還不能冒險帶領大軍離開,因為對手是韓君正,若他們行軍在毫無遮掩的沙漠中,重甲兵團跑不過輕騎兵,倒是必定會遭到帝國軍的鉗形攻擊。
宋曉也明白,她之所以能在平地上屢次打退帝國軍,那是因為韓君正根本沒有參戰,若他親自指揮戰役,結局將會截然不同。
所以,他們都在等待,韓君正在等待援軍,等待宋曉設計的那批重型武器,而帝軒在等,接到飛鴿傳書後,率大軍衝殺過來的帝康。
誰先等到增援,勝利的太平就會向誰傾斜。
宋曉希望,等到決戰爆發時,就算人民軍不願參戰,也不至於內亂。
接下來幾日,所有人都明顯感覺到籠罩在這片蒼茫大地上的氣壓變了。
帝國軍的陣營不再保持平靜,他們調度頻繁,旗幟在營地上空亂舞,即使隔了這麼遠,宋曉也能看到一股股黑色的兵流來回奔跑,她知道,那是韓君正在佈置兵力,準備發動決戰。
而大溯這方也沒有歇息,他們晝夜不修地趕著修補圍牆,力爭在大戰來臨時,這些破爛的城牆能多抵擋一陣。
城中的民房都被拆除填補缺口,宋曉知道一種能快速煉磚的方法,在她的帶領下,一批批紅磚從臨時搭建的磚窯裡生產出來,立刻投入到新建的圍牆上。
當初人民軍被圍時,帝國軍無休無止地騷擾戰,讓她根本無聊分神顧忌其他,所以煉磚的原料才被保留下來,直到現在派上用場。
五里外的天啟軍詫異地看著這座倒塌了一半的小城,忽然以驚人的速度在恢復重建,而且城牆還有越拔越高的趨勢,他們都驚訝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有人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帝國軍攻打起來的難度將會增加,第三師統領陳衛國提議立即攻城,他認為雖然目前援軍和武器都還沒到,但他們也佔了絕對優勢,他們的兵力超過十五萬,而且擁有源源不斷的後勤資源,況且鐵浮圖雖然縱橫,但窩在城內就毫無用武之地,只要他們以車輪戰的形式連續不斷地騷擾攻打,大溯方面也是支撐不了多久的。
第一師統領賀梟也附和,他說帝軒此舉無疑是在等待援兵,若等到大溯大軍殺到,要想消滅鐵浮圖,就會變得相當困難,他們長途跋涉趕來,必定兵疲師乏,現在是最好的進攻時機。
韓君正也在思索,無論從士氣、後勤補給、對地形的瞭解等各種因素看來,帝國軍都是處於上風的。
鐵浮圖雖然凶狠,但他們經歷了長時間的強行軍,體力必定嚴重下降,再加上這一場戰爭可以說是帝軒一意孤行,軍中心生不滿之人必定不在少數,這時的鐵浮圖,已經不能再用當初的所向披靡來衡量了。
韓君正也知道帝軒是在等援兵,所以他飛鴿傳書邊境加強防禦,務必要拖住大溯軍的步伐,而全國的兵力,除了調往邊境的,其餘的全都朝大漠趕來,這一次,的確是消滅鐵浮圖最好的時機。
只是他顧慮的不是鐵浮圖,而是帝軒和宋曉兩人。
雖然前面的戰役,是他故意借人民軍之手來消耗蕭氏這支不聽令的軍隊,但從中不難看出宋曉是個多麼高明的將領。
她的戰術詭秘多變,用兵好似天馬行空,不拘一格,那些出人預料的天才想法總能帶給敵人最大的殺傷力。
而帝軒更是難纏的對手,他比宋曉更恐怖,是因為他冷血無情,在他的眼中,千軍萬馬不過是冰冷的數字。戰場上,他擅長主動出擊,用兵犀利兇猛,節奏明快果斷,眼光洞察得可怕,只要抓住敵人一點破綻,便會窮追猛打,不給對方絲毫翻身的機會。
若說宋曉是罕見的軍事天才,那麼帝軒便是冷酷的計算機器。
宋曉會為了部下衝鋒陷陣,但帝軒卻絕不會犯愚蠢的情感錯誤,與其說他愛護士卒,不如說他擅長用最小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利益。
當然他出現在這裡,整個天下都知道他是為誰而來,他不再是沒有弱點的無敵對手,他也有了軟肋,但那人卻是絲毫不遜色於任何絕代將領的巾幗奇葩。
風水輪流轉,歷史就像一個車輪,轉來轉去,總是那幾根不變的軸線在週而復始,發生的事件往往驚人地相似。
五年前,韓君正被帝軒率大軍圍困,而今日,命運卻來了個顛倒,守方攻方都對調了。
這場仗,孰勝孰負,難以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