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謙王府,宋曉下車,跟著宇文謙玉來到內室,然而府內卻一片冷清,宋曉疑惑地問他:「謙玉,心兒呢?」
宇文謙玉示意下人把王府的門關上,看著她,輕聲說道:「玄機老人已經帶著心兒離開。」
「什麼!」宋曉驚訝地睜大眼睛,不解地看著宇文謙玉。
「大溯軍入侵南離,我擔心他們是衝著心兒來,所以讓玄機老人帶著心兒離開了。」宇文謙玉解釋道,當初他就猜測,大溯軍隊是因為孩子而來,後來他接到帝軒的書信,對方提出用心兒換南離,證實了他的想法。只是現在的情況和他預料的有一些不一樣,因為宋曉也跟來了。
「那你知道玄機老人的下落嗎?」宋曉沒有責怪他,也沒有告訴他,帝軒一開始的確想殺了孩子,但現在情況已經變了,她沒時間和他解釋清楚,只想盡快找到孩子的下落。
宇文謙玉搖搖頭:「玄機老人一向行蹤不定,我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宋曉的心裡頓時湧上失望,她想起上一次找他用了好幾年,要是玄機老人一直不出現,她該到哪去找孩子,「那他什麼時候離開的?走的哪個方向?我現在去追能追上馬?」
「瑾兒,你不用擔心,心兒跟著玄機老人,反而是最安全的。」宇文謙玉安慰她,老師早就離開了,他們根本找不到。
宋曉只能點點頭,心兒的毒還沒解,跟著玄機老人,至少性命無憂,至於找孩子的事,慢慢來吧,她還要找機會和帝軒說清。
「那好吧,我先走了,如果有玄機老人的消息,記得通知我。」宋曉拜託道。
「瑾兒,你要回到那人身邊嗎?」宇文謙玉忽然拉住她的手腕,開口問道。
「謙玉。」宋曉一愣,如果孩子不在,她留在這裡幹什麼,外面還有十幾萬大溯軍隊,她呆在這裡的時間越長,帝軒就越暴戾,南都也就越危險。
「對不起。」宇文謙玉急忙鬆開手,歉意地說道。
「沒事。」宋曉看出他有很多話要說,「你有什麼事要對我說嗎?」
「我想問你和帝軒之間。」宇文謙玉頓了頓,似乎在思索怎麼開口,「你們和好了?」
「謙玉,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離開南離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情。」這個問題,宋曉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和帝軒從前根本就不是情人關係,現在怎麼能算和好。
「我知道,君正告訴我,你留在了大溯佔領區,後來我聽說有一支軍隊衝擊拒北關,我就猜測可能是你。」宇文謙玉看著她消瘦了不少的臉龐,心裡愧疚難耐,若他當初堅持一點,她也不用一個人受那麼多苦。
「是的,後來我去了大溯,遇到了帝軒,他知道心兒是他的孩子後,才和我前來南離。」將那些艱辛困苦化為輕描淡敘的一句話,和大溯軍對抗的那些日子已經過去了,她不再是宋堯,所以無需再提及。
「他願意用命換心兒?」宇文謙玉有些詫異,帝軒這樣殘暴無情的人,會捨得用自己的命救別人?就算心兒是他的女兒,可是他對心兒根本就沒感情,而且他還有了別的孩子,怎麼可能願意為了心兒犧牲。
「我還沒告訴他。」提及這件事,宋曉心裡就瞬間抽緊,她其實是打算先見到心兒,然後再將玄機老人一起帶走,等到大軍離開南離,不會連累宇文謙玉之後,再找機會和帝軒說清。若他不願,她會對他下藥,讓玄機老人取心,再將孩子交給老人帶走。
但現在找不到心兒,所有計劃都擱置了。
「若他不願,你會如何?」宇文謙玉看出她眼底的掙扎,知道她擔心這個問題。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救心兒。」宋曉堅定地說道,這幾日,她安享著他無微不至的呵護,然而心裡想著的卻是如何取他的心,若說無情,她比他更甚。
「你愛他嗎?瑾兒。」宇文謙玉忽然拋出這個問題,他看得出來帝軒已經變了,他對瑾兒的態度足以說明他有多重視她,而她呢,還像離開前聲稱的那樣,再也不想和那個人有任何瓜葛嗎?
「我愛他。」宋曉毫不猶豫地承認道,感情不是她能控制的,愛就愛了,沒什麼不敢認的,「雖然他以前傷害過我,但那時我和他是敵人,每個國家對待戰俘都是無情的,如果身份對調,天啟並不見得會比大溯仁慈。我不是替他辯解,傷害永遠是傷害,但他一直都在彌補,他只是不懂該如何表達罷了。」
仔細想來,從兩年前他找到她,或許從神武陵墓出來之後,他對她就已經不同了,他一直在保護她,為了她和整個國家對抗,即使身犯險境也在所不惜,他不懂如何表達,她一直抗拒內心的感覺,所以他們才愛得那麼辛苦。
「如果他不願意為了心兒犧牲,那他對你就不是真正的愛。」聽見她的回答,宇文謙玉心裡像被潑上了一盆冰水,那麼冷,冷得他全身都要結冰了,然而,他希望她看清,帝軒究竟值不值得。
「如果他不願意,那只能說明他不值得我愛他。但愛一個人和那人值不值得愛是不一樣的。」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如果能停止愛他,在她逃跑之後,她就已經忘了他。然而,那人卻霸道地刻在了她的生命中,浸入血脈,深入骨髓,生生死死都無法遺忘,「就算我愛他,也不代表我不會殺了他。為了天啟的百姓,為了心兒,如果帝軒真的無可救藥,我一定會親手了結他。」
她愛他,但她背負著無法迴避的責任,當有一天,她必須得取他的命,那也只能說明天意弄人,卻並不能改變相愛的事實。
看著她嘴角掛著的苦笑,宇文謙玉忽然感到一陣心疼,她愛上的人,卻不得不準備著隨時殺了他,好比當年他愛著她,卻不得不放棄她。
「瑾兒。」宇文謙玉忽然下了決定,拉著她的手,急著闡明自己的心境,「如果愛他那麼辛苦,那就放棄吧。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一定會回到當初,我會將心兒視如己出,等心兒的毒解了,我們三人就離開南離,去世外隱居。」
「謙玉。」宋曉急忙掙脫他的手,「我不是皇甫瑾,我沒有她的記憶,我們不會回到當初了。」
「你給我時間,我會讓你記起來的。」宇文謙玉並不氣餒,如果帝軒能做到對瑾兒鍥而不捨,那他也能,他唯一不如帝軒的事,就是沒有帝軒的堅定。但他認識瑾兒在先,他們之間是有感情的,只要瑾兒能記起來,他們一定會回到當初的。
「我不是皇甫瑾。」宋曉提高了音量,眼前如此激動的宇文謙玉是她從未見過的,但他剛才說的話,卻讓她意識到了什麼,「等等,你剛才說,等心兒的毒解了,我們三人去世外隱居?」
「對。」宇文謙玉急忙點頭。
「可是要救心兒,就只能用我和帝軒的命來交換,如果心兒的毒解了,我怎麼可能還活著。」宋曉盯著他,沉聲開口問道,「還是,你知道什麼?玄機老人對你說了什麼?是不是不用我們取心,心兒也能得救?」
「我剛才一時激動,忘了。」宇文謙玉否認,若讓她知道帝軒不用死,她是否會告訴他,而帝軒的存在,對天啟對南離又會造成多大的威脅,所以他寧願騙她。
「哦。」宋曉失望地點點頭,謙玉不會騙她,所以他說的話她不會懷疑。
既然逃不過這一劫,至少這段時間她還能和帝軒在一起,他們就好好珍惜餘下的日子吧。
「瑾兒,再給我一次機會,南離我可以不要,但是我不能沒有你。」宇文謙玉執著地說道,他終於想通了,沒有她,他的生活將是一灘死水,充滿了窒息和絕望。
「謙玉,有些話我早就該對你說了。」宋曉看見他眼底壓抑的痛苦,決定向他說明皇甫瑾已死的事實,不知情有時候是幸福的,但執念卻會毀了他的一生。
天邊黑雲翻滾,長風平地而起,捲起庭院蕭瑟飄零的落葉,帶到半空,急轉而上,演繹出一場世間最淒悵的舞蹈。
石凳上的兩人,衣裳簌簌作響,鬢角被狂風吹得凌亂,空氣像忽然結了冰,每一下都是尖銳的冰錐,狠狠扎進他的心裡。
「瑾兒死了?」宇文謙玉眼神空洞,臉色蒼白,夢囈般發問。
「是的,在我來到這個世界時,她就已經死了。」看著他死寂絕望的表情,宋曉忽然覺得好難受,他那樣美好的一個男子,上天會何要如此殘忍。
「原來...原來...瑾兒已經死了....」宇文謙玉突然癡笑著說道,神情那麼悲涼,他抬起頭,望著天空,似乎想透過厚重的雲彩,看到天國上戀人的臉龐。
「瑾兒....」原來,夢中那個跪在祖廟哭泣「大夏將傾」的女子果然是她,原來五年前她就死在了大溯,原來他連她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噗!」宇文謙玉忽然噴出一口鮮血,濺在白色的石桌上,那麼鮮艷,好似朵朵綻放的紅梅。
「謙玉!」宋曉一驚,奔至他的身旁,想察看他的情況。
然而,他伸手擋住了她,搖搖頭,半晌,說道:「你走吧。」
宋曉呆愣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看著他忽然像老了幾十歲的滄桑背影,安慰的話梗在了喉中,不知如何勸他。
是啊,她有什麼立場去安慰他,她佔據了他愛人的身體,代替她活在了這個世界,她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他,皇甫瑾早已死了,他的愛人再也不會復活,他看見的只是一個鳩佔鵲巢的頂替者。
「謙玉,保重。」宋曉心裡難受,卻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的,她最後看了他一眼,決然地轉身離開。
謙玉,就如當初我所說,希望你早日看透。
蒼天無情,造化弄人,你與皇甫瑾本是才子佳人,佳偶天成,然而你卻辜負了她,我不知道你有何苦衷,但她那樣性格決絕的女子,你當初作出那樣的決定時,可曾想過,會致你們到何種地步。
一步錯,步步錯,她為愛而死,而你也將終身活在悔恨中,愛情究竟是蜜甜還是毒藥?
而我與他之間,又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