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驚秋,寒鴉繞匝,林間的山風頓起,像是百鬼夜行,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呼」嗚咽聲。
宋曉又陷入了昏迷,這幾日她體溫高得嚇人,意識混混噩噩,時而清醒時而犯渾,像油盡燈枯的老人,迴光返照的瞬間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帝軒聽著她迷迷糊糊說的夢囈,看著她在夢中失聲痛哭,驚惶大叫,心中疑惑堆積如山,大部分時間她說的都是他聽不懂的話語,但他也能猜出個大概。
她告訴他,她最親的「媽媽」死了,沒人要她,她一個人在街頭流浪,和野貓野狗爭搶睡覺的地方,翻垃圾桶裡的食物吃,生病了沒人照顧,還常常被大孩子打得遍體鱗傷。
她告訴他,她實在太餓了,所以就去偷了街角麵包店一片過期的「土司」,店主拿著鏟雪的鐵鍬狠狠地打她,她哭著跪著求他,求他不要打她,她不要土司了,她還給他,可是那個大胖子反而更用力地揍她,說打死她這個沒人要的小雜種。
她告訴他,她好害怕,怕得一下子撞在了大胖子的肚子上,然後搶過他的鐵鍬,狠狠砍向他的脖子!
她告訴他,至今,她還記得那個大胖子連喊叫都來不及就倒了下去,腥臭撲鼻的濃血從他大動脈噴湧而出,濺了她滿臉。那是她第一次殺人,那一年她十歲。
她還告訴他,她最依賴的、最信任的、最尊敬的人就是她的老師,老師救了她,給她飯吃,給她衣服穿,帶她住大房子,還送她上學,不准別人欺負她。可是,她的老師卻死了,她的保護神不在了。
那一刻,她嚶嚶地哭得像個小孩,像只被丟棄的小狗一樣,使勁往帝軒的懷裡鑽,鼻涕眼淚糊了他一身。
那一刻,他手足無措地像個傻瓜,粗糙的大掌胡亂地拍著她的背,霸氣如虎的男子卻難得說著溫柔的低哄。
「皇甫瑾,朕該拿你怎麼辦?或許說,你究竟是誰?」帝軒望著斜靠在他身上睡著的女子,有些疲憊地低喃道。
如果她這幾日說的都是真的,那她就不是真的皇甫瑾,可是天底下會有長得一摸一樣的人嗎?
但如果她就是真的天啟公主,那她說的話,是不是只是因為燒壞了腦子在胡言亂語。
「如果你不是真的皇甫瑾,是不是就不會那麼抗拒朕了?」話一出口,帝軒突然自嘲地笑笑。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公主,不管她身上是否留著皇族血統,她都是徹徹底底的漢人,而且是一個誓死不屈的倔強女子。
那一晚,帝康問他的話又迴盪在耳邊,當有一天,局面真的發展到無法挽回,當大溯鐵軍踏破中土之時,以她的性格和脾氣絕不會袖手旁觀。
而到時,他們真的成為不死不休的敵人,他會不會殺了她?
會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