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叔叔!你什麼時候來的?」慕嘉從樓上下來,一眼就看到那個頎長的身影。
皇甫郁摸了摸他的頭:「早啊,小嘉。」
慕嘉眼睛一轉,忽然笑道:「皇甫叔叔昨晚來的,是不是?」
慕凝瞪他一眼:「臭小子!過來吃早飯!」
慕嘉高興的坐上桌子:「皇甫叔叔,這次你可以待多久?」
皇甫郁看了慕凝一眼,笑道:「凝兒,你希望我待多久?」
慕凝把豆漿端到他面前:「你最好立刻走,待這裡我還要燒你的飯。」
「那假如我給伙食費呢?」
「那隨你。」
慕嘉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皇甫郁哀怨的撫了撫胸口,慕嘉乾脆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皇甫叔叔,我挺你!」
慕凝又好氣又好笑:「吃完飯記得洗碗!你個吃裡扒外的臭小子!」
皇甫郁閒閒開口:「凝兒,在你心裡,我還是個外人?」
她一伸手:「把你山莊的地契給我,我就當你是一家人。」
他神色不變:「好啊,不過是有條件的,你若嫁給我,我一定立刻把地契給你。」
慕凝淡定收回手:「那算了,不划算。」
「加上我這個人,還不划算?」皇甫郁依然一臉笑吟吟。
慕凝對著慕嘉點了點下巴:「兒子,看到了沒?這就是反面教材,以後追老婆的時候千萬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皇甫郁嘴角一抽,無奈一笑,慕嘉抬起頭,看著他的眼光更加同情了。
這樣的戲碼,幾乎每次皇甫郁來的時候都會上演一次,慕嘉和娟兒對皇甫郁的同情也在一天天的增加。
「小嘉,上次我教你的心法學的怎麼樣了?」
慕嘉興奮道:「我覺得那個心法好有用!皇甫叔叔,今天教什麼?」
「你想學什麼?」
「我要練劍!」
「好,今天學劍法。」皇甫郁一口應承。
慕嘉興奮地差點要就地打滾,慕凝丟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他才安分下來。
客棧依然冷清,皇甫郁帶著慕嘉去後院練劍去了,慕凝站在櫃檯後面,神色恍惚。
轉眼就五年了。
她看著嘉兒一天天長大,聽著他喊第一聲娘,覺得自己的心境似乎也迅速蒼老了。
她們來到雲州的第一個年頭,確實很艱苦,身上的盤纏用光了,娟兒不得不去給人洗衣服,但是不管多麼艱苦,她們還是熬過來了,開了這家客棧,生活一天天好起來。
認識皇甫郁倒是個意外。
那時她的客棧剛開起來沒多久,村裡有個潑皮無賴來鬧事,慕凝原本沒當回事,畢竟村裡人不會坐視不管,可沒想到她還沒出聲,就被正好來住店的皇甫郁給解決了。
她至今記得皇甫郁看到她時的目光。
那種目光她並不陌生,驚喜,驚艷,或者,還有堅定。
從此他就纏上了她,只要有空,必定會來到這裡,對她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有他的照拂,她再也不用操任何心。
皇甫郁的心思她何嘗不知,只是現在的她再也不會輕易把自己的心交出去,她給他機會,給他希望,但從來不曾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
慕凝輕笑,他很清楚她的態度,卻依然堅持到現在,她不知道,她有什麼地方值得他這樣。
難道真的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可是現在的她,有什麼值得利用的呢?
想起葉雲天,她忽然覺得呼吸困難。
五年時間,他大概已經徹底忘掉她了吧?他的皇位更加穩固,朝中再也沒有人可以挑戰他的權威,從前那個玩世不恭的帝王早已蛻變,成了她一開始想像中的皇帝的模樣,深沉,睿智,不苟言笑,冷酷無情,談笑間即可讓檣櫓灰飛煙滅。
「娘!」慕嘉的呼喚讓她回神,小小的人兒穿著黑色的練劍服,看起來英姿颯爽。
慕凝挑眉一笑:「嗯,我兒子真帥!」
他撲過來抱住她,在她臉上香了一口:「我娘最好看!」
慕凝失笑:「好了,去休息休息吧!讓娟姨給你擦擦。」
他舉著劍蹦蹦跳跳的過去了,皇甫郁雙手抱著劍,嘴角含笑的看著她。
他本來就是極好看的男子,面如冠玉,目如點墨,姿態風流恣意。
「那小子是不是很調皮?」慕凝避開他的目光,笑著問。
他伸手撫了撫眉心:「他很好教,小孩子其實很好哄,你對他的好,他一定會感覺到。」
慕凝擰眉看他。
「沒錯,我就是想說,小嘉比你好攻克多了。」
慕凝忍不住笑了,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那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請繼續努力啊!」
皇甫郁一把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吻:「凝兒,到底要我怎樣做,你才能愛上我?」
慕凝低頭,抽回手:「如果你堅持不下去,我不怪你,只是我還是那句話,現在的我,沒辦法給你任何承諾。」
話音剛落,卻被他一把抱住。
他極少對她做這般親暱的動作,慕凝並沒有反抗。
「我不怕等,我只怕,你心裡的那個人,從來不曾真正的離開過,而我,永遠都沒有機會。」
「什麼人?」
「凝兒,也許你自己都不願承認,你心裡有個人,而你還忘不掉他。」
「不可能!」她一口否決。
他歎息:「你在害怕。凝兒,我比你更清楚你的情緒波動。」
情緒…波動麼?
「你失神的時候在想誰?你恍惚是為誰?你睡覺時喚的人又是誰?凝兒,你真的不知道嗎?」
慕凝垂下眼瞼,許久,她慢慢的掙開他。
「沒有這個人。」
「我也希望沒有這個人。」他低聲道,「凝兒,只要你知道,我對你有足夠的耐心,只要還有一絲機會,我就不會放棄。」
她幾乎是逃一般的脫離了他的懷抱。
或許他是對的,但是她對葉雲天,早已沒有當初的刻骨銘心,之所以念念不忘,只是因為不甘心罷了,畢竟當年的事,她至今沒有從他嘴裡得到一個說法。
其實她早已不抱希望,五年的時間,假如他有心,他早就可以找到她,他的態度到底怎樣,已經非常明確了。
***
延福宮,深夜。
德順看了眼依然在批改奏章的帝王,終於忍不住說:「陛下,該歇了。」
葉雲天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
「陛下,可要…召哪位娘娘侍寢?」
「不用。」葉雲天合上手裡的奏折,往後一靠,撫了撫眉心,「你下去吧!」
德順應了聲,走出殿門,忽然歎了一口氣。
整整五年時間了,陛下這是為何…要這麼折磨自己…
葉雲天站起來,照例走到書櫥邊,打開一個暗格。
畫上的人一如既往的微笑著,纏綿的眼神,彷彿眼睛裡只看到他一個人。
葉雲天的笑容忽然苦澀。
一個身穿黑衣的暗衛忽然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地上,葉雲天眉心一動:「什麼事?」
「陛下,屬下查到了。」
葉雲天猛然轉身,走到他面前,聲音沙啞:「你說什麼?」
暗衛清晰道:「回皇上的話,屬下查到了宸妃娘娘的所在!」
他緊緊盯著跪在地上的人:「你再說一遍。」
「宸妃娘娘在雲州。」
安靜,讓人窒息的安靜。
假如暗衛抬頭,就會看到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帝王握緊拳,眼中是讓人震驚的狂喜!
葉雲天努力克制住自己,放緩了聲音:「詳細說來。」
「回皇上的話,宸妃娘娘住在雲州赤峰山腳下,之所以五年沒有消息,是因為,皇甫郁刻意消除了她的所有痕跡。」
葉雲天瞳孔猛的一縮:「你是說,淬劍山莊的皇甫郁?」
「是,他於三年前找到宸妃娘娘,後一直對娘娘頗多照顧,但其實前兩年,他同樣在暗中照顧宸妃娘娘。」
葉雲天閉上眼睛,過了一會才睜開,已是一片平靜,但是這平靜下,似乎正有什麼風暴在醞釀。
暗衛補充道:「宸妃和小殿下都對皇甫郁非常信任,據屬下得到的消息,皇甫郁,已經不止一次提議讓宸妃娘娘和他回山莊。」
「他常常和她待在一起?」
「是,他大約三四天去一次。」
葉雲天沉默良久,才開口:「繼續盯著,若再次失去她的蹤跡,什麼後果你明白。」
「是。」暗衛沉聲道,半晌,他又加了一句,「陛下,要抓緊。」說完這句話,他身形一閃,離開了大殿。
葉雲天笑了。
抓緊麼?
當然要抓緊,他已經等了整整五年,五年來,思念和悔恨已經要把他折磨瘋了。
從知道她自慕青瑋那裡逃走開始,他沒有哪一天不在尋找她,可是沒想到竟然杳無音訊,想過無數種可能,每一種可能性都會讓他在夜裡驚醒,然後再也無法入睡。現在得到她的確切消息,竟然讓他有種不真實感。
凝兒,幸好你還好好的。
可是為什麼,五年來,她出現在他夢裡的面孔都是模糊的,即使是模糊的面孔,也是面無表情。
凝兒,你有多恨我?
這一次,這一次,他一定不會再讓她逃走,即使得不到她的原諒。
凝兒,我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