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的是,高明坐在西餐廳裡,像是等了駱風很久。
駱風清了清喉嚨,裝作很正義的坐下來:「高明,你想一想,你應該對晶晶補償什麼?」
誰知道高明比他還囂張:「駱風,應該補償晶晶的人是你,不是我。」
「操……」活得不耐煩了,臉上的傷疤還沒好,就忘記了機場的疼痛。
可是,當高明沉痛的把往事一一道來,他真的想捅死自己。
沒有哪一次,比這一刻,更讓他覺得自己不是人。
駱風,你不是人,你真的不是人。
高明的眼裡盈著冷霜,更有無奈的傷感。
「晶晶的肚子漸漸能看見,再也瞞不下去了。我和文伯伯一邊著急,一邊心碎。有一天,我忍不住問她:你為什麼不去找駱風?既然你捨不得孩子,為什麼不去找他?告訴他,讓他選擇。她說她不想,她不想阻擋你的路。即使那是一條黑道的無底洞,你也有你不得已的堅持。她還說:他會離開黑道的,有一天,他會回來接我……和女兒。我和文伯伯一點辦法都沒有。後來,我求她和我結婚,我騙她說女人有一個名份,對文伯伯和孩子都好。畢竟警局一哥的女兒偷偷懷上了黑道大哥的孩子,這件事絕對是天大的醜聞。我那時候很自私,我想,只要我們結婚了,日夜相對,她就會被我感動,就會明白我才是真的對她好。文伯伯一直都很喜歡我,對我這個提議滿意到不得了。晶晶想了幾天,我們便去了註冊。我那些日子歡喜得不得了,雖然她的肚子越來越大,我的心越來越痛,但還是試著去接受她的過去和女兒。可是,到了她陣痛的那一天,她卻給我一紙離婚協議。她說:對不起,不能誤了我的終生。我知道她是個好女人,她是真的不想拖累我。但是,更深的一層,她是不想,女兒的出生紙上爸爸一欄,寫著我的名字吧?我們悄悄的結婚,也靜靜的離婚,文伯伯絕望心死,孩子出生後,甚至不曾抱過一下童童。哈哈……我對晶晶的心也算是了結了。她心心癡念著的是一個混黑道的大哥,拋妻棄女的人渣,我還有什麼好掙扎的呢?我連一個狼心狗肺的男人都比不上,我還有什麼好盼望?我出國後,聽說晶晶過得不錯,孩子很聽話,也曾經勸過文伯伯對晶晶母女好一點。這兩年,你越來越過得意氣風發,也開始進上流社會了,你看你現在,一身名貴西裝,衣冠楚楚,卻還不是禽獸一名?你現在與警察再也不是死敵,還富可敵國,卻把晶晶拋在一邊,不聞不問。駱風啊駱風,你是前生修來的福份,能遇上晶晶這個傻女人。晶晶,卻是前世欠你的債,今生只能不停的還。」
駱風握成拳頭的手在桌子上慢慢的鬆開,深呼了一口氣,深遂的桃花眼如同一汪明淨的深潭,潭水平整無波,如此清徹,明亮,潔淨得讓高明也不禁動容。
「高明,你曾經說過,我是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哼,難道不是嗎?」
「不是。」駱風輕輕的站起,筆直的背對著高明,如此驕傲清朗:「我是晶晶的青蛙王子。」
因為有你高貴執著的愛,再鄙微低賤的癩蛤蟆,都能成為王子。
晶晶……
半夜三更,門鈴響得一塌糊塗。文晶本來就睡不著,更加焦躁,從門口的洞孔看出去,沒有人,卻真是門鈴在「嘟嘟」的響。
她抓了條警棍,輕輕帶開了門,一個偉岸的身軀突然就衝了進來。文晶憑著多年的警察訓練,手起棍落,一氣呵成。
「啊……」駱風捂著肚子,蜷成一團,淒厲的大叫:「你這女人……」
「是你?」文晶愕然,丟下棍子,低頭看了一眼「痛苦萬狀」的駱風,冷冷的道:「死了嗎?」
「你想謀殺親夫?」
「哼,駱風要那麼容易死,今時今日就不會還在我的面前,惹我心煩。」
「嗯……」他趕忙直起身子,一臉無賴相:「晶晶,還是你最瞭解我。」
「哼。」文晶開了門,作了個請的手勢。
「晶晶,這麼晚了,外面風大雨大,你怎麼這麼狠心?」
「這麼多年的風雨你都捱過來了,不差這一晚半晚。」
「也許,這一晚半晚,我就死不瞑目了呢?」
「哼……」
「是真的。」他突然就緊緊的抱住她,她怎麼晃都晃不開,只聽得他的聲音悲哀而又悔恨:「再離開你一分鐘,一秒鐘,我都想死。」
「駱風,你半夜三更發什麼神經?吵到童童了。」她又氣又急,卻怎麼都甩不開他緊摟住自己的手,只能暗暗咬牙,怕吵醒童童,就連罵他,都只能低聲下氣。
他卻覺得她這般軟綿綿的嗔怪,更像是撒嬌,讓他的心又痛又癢。
晶晶啊,我們錯過了多麼美好的時光啊!
我沒能陪著你看天邊日出,沒能為懷孕的你煮過一碗白粥,沒有在你生產痛苦尖叫時讓你啃咬我的手……
晶晶,原諒我。
他的心在悔,手卻不規矩,在她的身上胡亂摸了一陣,氣血上湧:「晶晶,你身材真太好了。」
「呸,放開……」文晶真是想一下子就掐死他。無緣無故跑上來發瘋,卻又不像喝醉了的樣子。一臉無賴相,眼神卻悲傷自責得,像是來懺悔。
可是這懺悔懺得越來越不像話。他這會兒不說話了,嘴唇就往她的臉上呵,呵了幾下,沿著她軟軟的唇,繞了一圈又一圈……
只是唇瓣骨淡淡的廝磨,就如同等待了一千年那麼漫長。她定定的站著,沉溺在他的溫存而無法自拔。
從來,他的熱情都是一服迷人的毒藥,明知有毒,明知不可吸吮,卻讓她情難自禁,甘願為此粉身碎骨。
淚就這樣無聲無息的落下來,潤濕與她相貼的那張臉,滴濕他寬闊的肩頭。
他憐惜的吻她的淚:「別哭,別哭……」
「你滾,你給我滾……你這個時候回來做什麼?你……為什麼這個時候才回來?」
「對不起……」看她衝進房間關上門,他一口氣又悶在心頭,用力的把頭撞向那扇緊閉的門。
門拉開一絲縫:「駱風,你瘋夠了就回去。童童還得睡覺。」
「嗯……你讓我進去。」他用力的與她推拒,她當然無法與他的力量抗衡,門微開,他一閃身便走了進來。一眼瞥見床上睡得香甜的童童,一陣心酸。
我的小公主啊。伸手想撫那張臉,卻被文晶一手拍開,憤怒的神色。
「你想幹什麼?」
「我想抱抱我的女兒。」
「呸,不害羞,誰是你的女兒?」
「童童啊,我和你的女兒。」
她愣了一下,意識到他又在說胡話,白他一眼:「童童不要你這個便宜爸爸。」
「什麼便宜老爸?我好辛苦的播種的,那天晚上,我簡直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她忽略他語氣中泛酸的調侃,咬緊了唇:「你……知道了?」
「嗯,我見過高明……」
房間裡一時沉靜,沒人說話。只有她的呼吸由慢變急,再變得瘋狂,她握著拳頭,一轉身出了房間。
駱風微彎下身子,親了親童童:「乖女兒,我的乖女兒。爸爸先去哄媽媽,爸爸一定,一定會……給你添個弟弟。」
客廳外,文晶站在窗邊,天邊的夜色蒼涼,月色暗沉。她的心思不知是喜悅還是苦悶。
這是她渴盼了多年的結局,他活得很好,還淡出了黑道。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有忘記她,他正來帶自己和女兒回去。
2年多的孤單分離,無數個日夜的思念煎熬,如今卻這樣輕的就原諒了?
可是,等待了那麼久,不就是等這一天嗎?他來了,為什麼還要斤斤計較?讓那曾經的痛愛變成更無奈的疏離?
「晶晶……」他在後摟著她,頭密密的向她挨著,還故意不停的磨,就像個犯錯的小孩子,回到母親的懷抱,害怕責罵,因而賣力的撒嬌。
「晶晶,我是個大混蛋,我是個狼心狗肺,愚蠢無比的大混蛋。我他媽的應該拿去人道毀滅,應該被你親手拖進監獄裡,再送去槍斃……」
「哼……我還怕污了我的手。」
「對,不能弄髒晶晶的手,我自己解決,自絕於你面前。」
她冷冰冰的盯著他,還是狡猾無賴小人,居然想搏她同情:「你想怎麼死啊?讓我看看……」
「啊,真的?」他咬了咬牙:「好,晶晶,我就死給你看。」
看就看唄,她才不怕。然後,一分鐘後,她後悔了,尖叫了:「駱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