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事,已經漸漸被人遺忘。但我想,紀任華卻終生都不會忘記。紀任華非常愛楊柳青。基於楊柳青的緣故,他對俞炎章一直懷有歉疚,並支持俞炎章的事業。但他不清楚的是,他被俞炎章和楊柳青合夥算計。俞炎章利用紀任華對楊柳青的癡情,讓楊柳青假情假意的去接近紀任華,並套取了紀任華的商業機密。那一場仗,紀任華輸得很慘。他的紀氏差點被斷送在自己的手裡,而俞炎章卻趁此機會飛黃騰達,並與你母親完婚。而紀任華不光輸了事業,還發現自己一心愛著的女人,竟然是俞炎章派來的奸細,他匆忙的與何家聯姻,才保住家族多年的基業。在那10年間,紀家和俞家的爭鬥無時無刻,但是,俞炎章勢力已成,紀任華無可奈何。眼巴巴的看著俞炎章風生水起,還坐擁美人。」
「啊?」俞秋影忍不住驚呼出聲:「那麼,紀任華一定恨死媽媽了。」
「那是當然的。被最心愛的人背叛、出賣,差點輸掉整個江山,這樣的傷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
「怎麼辦?怎麼辦?」她語無倫次的問他,搖著他的手臂:「天鈞,怎麼辦?媽媽不能有事的,她那麼苦,我也從來沒有……」
他滿心憐惜,更暗暗竊喜。你還是有事情要求我的。他故作深沉:「也許,你去勸勸紀任華,他一心軟,就放過媽媽了。」
「不會的,那樣的痛苦,怎麼可能會輕易遺忘。我也試過的,被最心愛的人拋棄,背叛,一輩子都忘記不了的,心裡永遠都會遺留下恨的。」她說到這裡,已然珠淚晶瑩,憶及自己的身世,不禁辛酸。
媽媽,這是報應嗎?你當年給紀任華的傷害,後來,敖天鈞更加絕情的賜給了我。
不禁又心生怨懟,望著眼前的罪魁禍首,恨極難返。
敖天鈞心裡打突,剛才還好好的求自己來著,怎麼忽然就生氣了?
「小影,別怕,我會幫你的,只要你……不去美國。」
只要你不去美國,我什麼都依你。
「哼……」美人的聲音冷得不能再冷了:「敖天鈞,你是吃定了我是吧?你認為,只要用媽媽來要挾我,我就會就範,會像從前一樣在你的面前搖尾乞憐,對吧?」
「我,唉……」他的狼子野心,她也能看得通通透透了。
「我告訴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不管你。媽媽,媽媽……」她咬緊了唇,唇周充血青紫的,讓他的心痛得不成話。
「如果,媽媽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也就跟著她去。我生前沒盡過孝道,死後陪她下黃泉好了。我們兩母女,注定了不得善終,我也認了。」
「你,這說的是什麼傻話?」
「我不是說傻話。我受夠了,我也活得夠累的了。到時候,我和媽媽,一家人快快樂樂的上路。」
敖天鈞拚命的用頭撞方向盤,眼睜睜的看著果果哭哭啼啼的下車,一個人望著高大院子裡的桂花樹梢發呆,淒淒怨怨。
敖天鈞差一點兒就衝上前去,把紀任華大打一頓,然後把親丈母娘營救出來。也免得他的果果哭得沒了氣似的。
但是,小不忍則亂大謀。
他硬是坐在車子裡,冷眼旁觀俞秋影頭趴在膝蓋,哭得累了,抬起頭,用一種能殺人的目光瞪著他。
然後,她站起來,抹了把眼睛,又敲門。
這一下,門開得很及時。
眼見俞秋影前腳踏了進去,敖天鈞慌忙衝出去,在院子的林蔭道上截住她。
「你幹什麼?別衝動,我們得從長計議。」
「我不管,我要帶媽媽走。」她甩開他的手,堅決走進了客廳。
客廳裡很靜,管有通報了一聲:「老爺,敖總和俞小姐來了。」
「請坐。」紀任華的聲音略帶混濁,聽起來顯得很疲憊,身上穿的還很清爽,像是剛換上的休閒服。
俞秋影東張西望,卻不見楊柳青,她下定決心,很真誠的道:「紀伯伯,我這次來,要和你商量一件事。」
「啊?什麼事?」紀任華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眼睛都沒抬。
「我媽媽呢?」
「死了,也許。」
這樣冷冰冰的一句話放過來,俞秋影的臉瞬間青了。
敖天鈞唇角微揚。等他再看到從樓梯轉角上,有一個妖冶入骨的年輕女子姓感迷人的下來,俯在紀任華的臉上親了一口,嬌滴滴的道別時,敖天鈞的笑容咧開得更徹底。
俞秋影卻顯然沒有那麼好的涵養,語氣堅定的道:「紀伯伯,我後天會去美國,我今天來帶我媽媽走。」
「可以……」紀任華笑著站起:「後天你過來,順便準備一副棺材。」
「紀任華……」俞秋影激動的上前:「你憑什麼關住我媽媽,她是人,不管你們過去有什麼過節,你都沒有權利關住她。我可以去告你非法拘禁。」
「是嗎?非法嗎?去告啊?」紀任華惡狠狠的,望著楊柳青從樓上緩緩的步下。
俞秋影急得臉色青白青白的,上去拖著楊柳青的手:「媽媽,你沒事吧?他,沒有欺負你吧?」
楊柳青淡淡的笑:「沒事,媽媽很好。」
「好?不可能,你看你……」她四處翻查,見母親的手腕還捲著繃帶,心酸得又想哭:「媽媽,別怕,你跟我走。我們去美國。」
楊柳青愣了一愣,卻搖頭苦笑:「小果,媽媽累了,不想去異國他鄉。」
「不,媽媽,你跟我走。我會照顧你。如果你在那邊不習慣,我們再回來。」
「不用了。」楊柳青瞟了一眼後面的紀任華,拍拍她的手:「我已經在外漂泊了那麼多年。真的累了,說不定那一天就眼睛一閉,雙腳一伸……」
「媽媽……」
「別哭,我能再見到你,已經很滿足。我,我是想,死,也死在這裡的。你別再勸我。」
「媽媽……媽媽……」她哭了幾聲,紀任華便冷冷的下逐客令。
「俞小姐,我沒有非法拘禁吧?是你媽媽,她自己要留下來的。」一揚手:「王伯,送客。」
呆望著俞秋影與敖天鈞離開的背影,楊柳青淡靜的臉,才泛上濃濃的鬱結。但只是一瞬間,當她轉臉對著紀任華時,已是一臉的雲淡風輕。
「紀老爺,我去幹活了。」
「嗯,樓上房間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你明天給我換一床新的被單,Kiki明天還會過來。」
「好,我會的。請問絲絲小姐喜歡什麼顏色的?」
「金黃色、丹桂圖案的。」
「啊?」她微一動容,卻又低下頭,正要踏上樓梯,卻被滿臉怒容的男人扯了回來,重重的力量握住了她還綁著繃帶的手腕。
「楊柳青,想不到過了20多年,你還是那麼會裝。」
她忍住手上的痛,這一隻手腕子,可能一輩子都好不了。因為,每一天,這個男人都要在她的傷口上撕扯,直到那不再新鮮的傷口滲出血跡,他才罷休。
「說話,為什麼不說話?」
「我,無話可說。」
「哼,剛才為什麼不跟楊果走?」手上的力度又重了。
她咬緊牙根:「你會讓我走嗎?」
「不會。」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惹得女兒傷心。你我的恩怨,和女兒無關。那些年……」她欲言又止,忽然抬眸望他,清冷的眸子裡盈著滿滿的淚,悲傷卻又溫柔:「我說過,我想……死在這裡。」
手腕上的壓力鬆了,楊柳青踏上樓梯,轉過彎角。這裡的格局佈置還是沒有改變,轉過書房的彎角,前面一棵翠綠的桂樹盆栽,對面就是他的主人房。
房間寬敞,拉開淺啡色的窗簾,一片望不到邊的翠綠躍入眼簾。到了7月中,那一樹樹奼紫嫣紅的桂花,沁人的甜香飄過枝頭,漫過歲月,浸染她和他的心。
曾經,他在這個涼爽的露台上,抱著她,深呼吸:「青青,你……真香。」
她被他伸到腋下側邊上的手呵得酥軟麻癢,吃吃的嬌笑:「是桂花味兒,不是我。」
「是你,就是我的青青。」他悠悠的吟唱:「青青滿華堂,樹樹桂花香。」
那樣的年華。
青青滿華堂,樹樹桂花香。
任華,請讓我死在這裡,死在這棵桂花樹下,死在你怨恨的黑瞳裡。
她抹了抹腮邊的淚,把散落的秀髮別到耳後,光潔的窗欞映見她眼角的細紋,那耳邊散落的幾縷秀髮,已有斑駁的銀白點綴。
一頭青絲換銀髮,任華,我……老了。
碾轉20餘年,如花容顏,只落得半生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