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我的人是陳秋怡,她和陳言兵親自給我注射毒品,親自把我送上去國外的船。我要多謝陳秋怡,她太恨我,因此捨不得讓我死得太舒服。她要讓我沾上毒癮,要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時候,那時候我……」 敖天鈞趴在窗台前,背部劇烈的起伏著,那一段往事,似是至今,他仍不敢去回憶。
敖沖雲呆呆的愣了一下,伸手撫著他劇烈起伏的背,幾分可憐:「天鈞,爸爸很愛你,真的很愛你……」
「不,不……你的心中從來只有敖天揚,你在媒體、所有親戚的面前把他捧在手心,你讓他上最好的大學,讓他一進公司就是高層,而我呢?你從天揚出生起,有哪一刻注視過我?」
「不是這樣的。天鈞,天揚母子沒有名份,我要承認他,便得在旁人面前對他好。我想他無憂無慮的過日子。而你,我一直好好的打磨,讓你陪著挫折長大,因為,從你出生起,我就認定:你,是我敖沖雲注定的繼承人。你那麼聰明、那麼倔強、那麼俊秀,爸爸的心裡……」
「夠了。如今,傲天國際危在旦夕,你又來假惺惺的求我,向我示好。即使當年,陳秋怡對我所做的事,你一無所知,果果呢?果果和我的兒子呢?敖沖雲,你如何還給我?」
「那一件事,我說過是誤會。唉,再怎麼說,都過去了。我只求你,不要趁火打劫,留傲天一條活路。」
「活路?你以為我會嗎?我等了很久,才等到這一天。我和駱風的錢如今乾乾淨淨,而傲天國際早就不是從前的傲天,當年,我把傲天從泥潭裡拉出來,如今我又要把它踩回地底去。怎麼樣,敖沖雲你可以怎麼樣?」
「敖天鈞,我真是後悔,養了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敖沖雲,你終於承認你後悔了?是的,事實就是這麼殘酷,我確實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可是,我叫了你那麼多的爸爸,一直那麼的尊敬你、崇拜你,把你當成了生命的全部,你又怎麼可以狠毒到親自下手?」
「天鈞,你是瘋了?誰說你不是我的兒子?我又何時對你下手了?」
「夠了,謊言我聽夠了。」 敖天鈞吼著,一掌拍向窗子的邊沿,極痛的俯下身子,這一個秘密藏得太久太深了,已經讓他的人生不堪重負。
「陳秋怡綁架我,根本就是你安排的。以她的膽子,不可能敢做這等瘋狂的事。而以你的精明,又怎麼會一無所知。事後,我逃回來,媽媽抱著我哭了一夜,她斷斷續續的對我說了很多。她讓我明白,你為什麼要那麼對我?」
「樂明慧,那個歹毒的女人說了什麼?」
「她告訴我:我不是你的親生兒子。而你在事發半年前,便知道了這個消息。」
「不,這個狠毒的女人。」 敖沖雲咬著牙,臉色由潮紅變作青紫,他輕輕的靠著牆,艱難的喘著氣:「所以,這麼多年來,你一直相信樂明慧,相信你不是我的兒子,相信我多年來都想親手毀了你?」
「難道,不是嗎?難道一個母親會以這種事來開玩笑嗎?」
「天鈞……」敖沖雲這一聲呼喚充滿慈愛,滄海桑田,那一瞬間,敖天鈞恍如看到當年,父親的眼角還不曾有這麼多的皺紋,頭髮也還稠密烏黑,向自己張開臂膀奔過來時笑得也恣意爽朗:天鈞,過來,爸爸抱一抱……
「爸爸……」敖天鈞被窗前雨水灑遍的臉濕淋淋,面上全是冷冷的雨。只在一步前,那個白髮蒼蒼、傷痕纍纍的老人,他的身體緩緩的彎了下去,頭垂下,掛在光滑的牆上。
「爸爸,爸爸……」敖天鈞衝上前去,把敖沖雲抱進懷裡。他的手顫抖,不知所措的打電話:「救命啊,小民,開車過來……爸爸,爸爸出事了……」
敖天鈞執著那雙在面前亂搖的手,淚一滴一滴的落下,什麼時候起,他的臉上皺紋叢生?什麼時候起,他的頭髮稀疏若此?什麼時候起,他的手連舉起都無力?
爸爸,什麼時候起,你這般的老了?
敖沖雲摸著那張悲傷的臉,心裡卻難得的平靜。那般堅強而俊朗的臉,那樣充滿活力和智慧的眼神,我的兒啊!
「對不起,天鈞……」
「爸爸,不要,不要……」
「32年來,爸爸都,以你為傲。」
「爸爸,不要,不要再說了……」
「別怪你媽媽,是爸爸的錯,她太恨我。咳咳……秋怡,你就原諒她吧。我,太失敗,我愛的,愛我的,都是蛇蠍心腸的女人。天揚,他始終是你的……弟弟,你要好好的照顧他。」
敖天鈞執著他的手,慟哭,為什麼?到了今天,在你的心裡,還是只有那個女人和敖天揚?我呢?你就這樣走了,我怎麼辦?
「天鈞,我不擔心你,我知道,即使,即使全世界都……」 敖沖雲的眼瞬間放大,就像看到了極可怕的幻像:「天鈞,保險櫃、3623……」
「爸爸,爸爸,爸爸……」
那一雙手永遠的在他的面前垂了下去。
敖天鈞很久不曾進過這間書房。敖沖雲在老宅的書房,窗明几淨,卻多年來毫無生氣。這個家,他很少回來,而從此之後,他真的再也不回來。
保險櫃裡,平躺著兩份文件。
他有些顫抖的抽出那份遺囑,標準的格式,大紅的鋼印。
他跌坐在地上,遺囑條理分明。不動產和有價證券、5%的傲天股份都給了敖天揚母子,而傲天的餘下股份,竟全數都拔到敖天鈞的名下。
敖天鈞的眼睛已經潮濕,如今的傲天,對他來說,早已毫無意義。然而,敖沖雲卻在2年前,也就是他和敖天鈞爭奪傲天國際控制權的前夜,把股份全數拔給了他。
爸爸,為什麼?
既然,你一直都要把傲天給我,卻又為何,要與我以死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