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秋影腦海中殘存的只有那一段撕心裂肺的痛苦,她重回那一天,被遺棄、被撞擊,天際灰黑的烏雲,歹徒猥瑣的獰笑。
那冰凍的江水啊,流得太急,那岸邊的石子,撞得太重,我腹中那苦命的兒啊,你為什麼也不要我?
為什麼,離開媽媽的懷抱,為什麼?
「敖天鈞,我恨你,我恨你……」她空空的對著長廊嘶吼,眼前那兩個重疊在一起相擁著的愛侶啊,你們永遠不會知道,我心底的恨,即使你們死下黃泉,也得不到我的寬恕。
兒啊,媽媽要報仇。
所以,媽媽還不能倒下。
她一步一步的走向門外,她扶著牆,經過他的身邊,眼睛空洞的望著對面房間的牆。那雙水眸裡似乎裝滿了不息的怒火,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敖天鈞的心突然那麼的痛,他伸出手,想拉住她的衣袖,她卻輕輕的一揮,他發現,原來自己抓不住她。
就像那一天,就差一點點,他就能抓住她。
可是,他還是沒有抓住。
是不是,這一下沒抓住,便再也抓不住?
我失去你了嗎?
他忽然很痛、痛到害怕、害怕到後悔……
真切的感受到那一天,5號橋上的悔恨交纏。
紀韻晴哭泣著,抱著腳步虛浮的敖天鈞:「天鈞,別走。她打我啊,她欺負我啊,你怎麼可以讓她這般欺負我?」
「韻晴……」他的聲音非常無力。
「嗯?」她抬起臉,吻他冰涼的唇,把自己的淚印上他的臉。
「我不會放棄她。」
「天鈞,不要,不要這樣對我。」她搖著頭,喃喃的自語,淚流滿面,卻又重重的點頭:「沒關係的,沒關係。我會乖,會聽話,我不會再來搔擾她,即使她再打我,我也像今天一樣,不會還手……好嗎?天鈞,也請你,不要放棄我。」
「唉……」他長長的歎息。
愛啊,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卑微?
可是,在愛情的國度,總有一個人比另一個人更卑微。
錯誤,即使用盡一生去修補,曾經的錯誤卻永遠都存在。不存在生活的空氣中,卻存在傷心人的心海。
這是今晚的第三個。
第三個可以擁著俞秋影在吧檯前卿卿我我,可以把手搭在她柔弱誘人的肩,可以與她貼臉,逗她吃吃的嬌笑的男人。
前面的兩個男人,一個在去洗手間時被4個高頭大馬的黑衣人在旁邊目不轉睛的圍觀,憋得連二便都差點拉不出來。
一個被人堵在後樓梯,嚇得從二樓展台向下跳,跌傷了幾根骨頭,
而這第三個男人,還醉在溫柔鄉。明悅酒店的老闆娘,指尖在自己耳垂邊繚繞著那一縷淺紫短髮,小而圓形的珍珠耳環,串在厚厚的耳垂下,身旁的男人望著那耳垂側邊那一抹白滑的頸項,喉結衝動的上竄下跳。
「俞小姐,我們……」後領子被人從後揪起,扔向了旁邊,撞到了側面的台角,那人氣憤之極,從地上爬起,只見一個男人陰冷而倨傲的站在俞秋影的身旁,極霸道的伸手一攬,俞秋影便整個被抱入懷。
那人想要起來叫囂,卻突然被對方那一雙冷眸閃過。那一種從骨子裡透出來的陰狠,把在酒吧內溫暖污濁的空氣中蘊含的曖昧完全冷卻。
那人嚇得頭也不回的向外退去。
「你是嫌這個世界人太多了嗎?非得要我為了你殺上一個半個?」他語音低沉,卻並不像開玩笑。
她轉開椅子,背對著他。和這一周來一樣,不和他說上一句話。
他拔了拔她的短髮:「別太過份。」
她倒了一杯酒下肚,臉兒更加紅通通的。她今天的妝本來就濃,唇色紅得通透,如今一張臉更是嬌艷欲滴,嫩薄的肌膚上透著魅惑的紅。她微瞇醉眼,連眉梢都在輕盈的笑:「過份?嗯,我還可以更過份。」
她取出手機,嬌滴滴的撒嬌,帶著讓人賁血的嬌縱:「天揚,快過來。嗯,我在等你……」
「嗯,過來嘛。我等你,等你上床……」
敖天鈞一把將她手上的手機扯開,向著吧檯一擲,吧檯上響起一聲混濁的嗡嗡聲。
「俞秋影,你瘋夠了嗎?」
「哈哈哈……」她站起來,搖晃不定:「瘋?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還是這個世界根本就是瘋的?敖天揚是我的男朋友,他將來會娶我,我要和他上床,卻不可以?哈哈……卻要躺在你的床上,等你發洩完了,再和你的情人一起來羞辱我……打我……」
她在說到「打我」這兩個詞時,語態瘋狂,順手一巴掌就摑了過去。
「啪」的一聲不太響,卻清晰的痛在她的心。她愕然的看著不閃不躲的他,原來喝醉了之後,膽子大了,打人角度也準確了。
他歎了歎氣,平淡無波的牽起微微發愣的她:「我們回家。」
「敖天鈞……你放開我,你……王八蛋,放開我。」
回家?
我們還怎麼回家?
我們已經沒有家。
那個房子,一直為你亮著的那一盞燈,被狂風吹熄,再想點燃,卻失去了火種。
今天,我們的愛情,注定無家可歸。
「敖天鈞,我想和全世界的男人睡覺,除了你。」
她在街角的冷風中站定,甩開他的手,與他對視,對著他吼。
他沉默的走近,把西服外套披上她的身上,雙手扶住她的兩邊俏臉,深深的望穿那一汪秋水盈盈的淚眼:「我只是想在你迷失的時候守著你。等你清醒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那一天,你仍舊不想和我敖天鈞一起,仍然想和全世界的男人睡覺。……我不會攔你。但現在,不行。」
「你有什麼資格說不行?你有什麼資格不讓我和別的男人睡覺。敖天鈞,我就是要和男人睡覺。」她扯著剛巧路過的一個男子,傻傻的直接的問:「你要不要和我睡覺……」
「瘋子……」那個男人愣了一愣。
「我不是瘋子,我不是……我真的不是。」她蹲在路燈下,頭趴在雙膝,忘情的哭泣。路燈下,有另一個與她相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