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欲站立不穩,但我還是努力鎮定自己,我不要梅艷看出我的擔心。她隱瞞我,其實就是為了不讓我擔心的。我擔心了,她心裡也一定會不好受。出了這樣的事,她心裡本來就已足夠不好受了。
我心好痛,我伸出手輕輕的挽著她,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憐惜。
梅艷沒有說話,不自覺的把身子向我更加貼近,竟是柔情萬種,她心裡一定難受,也正被感動著。
回到大慶村,我陪梅艷去菜市,我們買了我最愛聽的排骨,也買了她最愛吃的葉子菜。
她怕長胖,一直比較喜歡吃素。可是,生命已不再持久,就算長胖了又有什麼呢。
回家的路上我沒有讓她提菜,雖然不是很重,我還是自己提著。我從來沒想過,舉手之勞如此輕易的事,我也再沒多少機會為她做了。以後我要抓住每一個機會疼她,愛她。今晚,我要勸勸她別太在意身材,跟我一起多吃點縈菜,補補她單薄的身子。
我這時才注意到,跟我在一起的這段日子,她確實比從前更憔悴了。
說好要好好愛她的,沒想到,反讓她不如從前。
我別過臉去,偷偷眨了眨眼睛,不讓她看到我的淚。
這頓纏綿的晚餐和夜裡我輕輕擁著她的無盡憐惜,讓她無比幸福,幸福得天亮時,我看到她還在睡夢中的恬靜的笑臉上有晶瑩剔透的淚滴。
我輕輕起床,沒有吵醒她,還悄悄的做好了早餐等她。
當我坐在桌前,一邊望半掩的臥室門,一邊望桌上熱氣騰騰的荷包蛋時,我感覺時間好長。長得我幾乎記不得在我生命中我是不是曾經這樣好的對過她,如果有又是什麼時候,是不是至少已隔了一個世紀。
醒來的時候,她輕而慌亂的喚我,因為身邊沒有我而慌亂的喚我。
我急急的應她。
當她聽見我的應聲,當她走出臥室看見桌前的我和早餐的時候,她眼裡洶湧而出的是更晶瑩的淚。
彷彿不只是隔了閉眼和睜眼這麼一個沉睡的短暫夜晚,而是好幾個輪迴,我是她在那個輪迴弄丟的最愛終於又回到了眼前。
我忽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凌眉,她從前一直習慣在夜裡握住我那裡睡。這段日子來,她一個人在夜裡醒來,發現自己兩手空空,她會不會也如梅艷先前一樣慌亂茫然,眼裡滿是止不住的痛苦的淚水?
我心裡一陣酸楚。
我悄悄的咬了咬牙,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不再有這樣莫名其妙的想法。
尤其是這樣的事,我更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我最該疼的是梅艷。
最需要我疼的也是梅艷。
凌眉她早有了別人,她無論是醒時夢時都不會兩手空空。我前腳跨出她的住處,李浪後腳就一定跨了進去,並且夜夜睡在她身邊。
早餐後,和梅艷一起出門,在站台上依依惜別,各自乘車去上班。
到了公司,怎麼也在辦公室裡坐不住。
感覺所有人都在看我,唯有湘菲,她已不屑看我。
劉月的帶著孩子離開,沒有誰明白是怎麼回事,我沒有給任何人解釋。
董事長雖然那天從摩托車上跌了下來,卻並沒怎麼受傷,並且連孩子出生,他都一直保持著若無其實的姿態。直到劉月帶著孩子走了,永遠的走了,再也不回來不可能對他的名譽地位也許還有婚姻造成威脅了,他才有了些改變,如釋重負無比輕鬆的改變。有一次我路過他的辦公室門外,甚至還聽到他心情大好的在裡面哼起了歌,我只覺得熱血直湧,恨不得破門而入,狠狠的給他兩拳頭。
但他只在旁人沒注意的時候才把這些表現在臉上,所以除了我,沒有人能看出。不過即使他表現在臉上,恐怕也沒幾個人能把他和孩子,還有劉月的離開聯繫得起來。
所有人,都理所當然的把這一切歸咎於我的錯。
早在那次董事長於電梯門外問我劉月的肚子是不是我搞大的時候,董事長就成功的建立了劉月和我不清不楚的假象。
我起身,在眾目睽睽下獨自離開。
我去了董事長辦公室。
我沒有敲門就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他對我的反常表現感到憤怒,但他坐在椅子上什麼話也沒說。
在走進來之前,我就已不再是從前那個柔弱得如女子般的男人!
我道:「我有事,得出去趟。」
聲音很冷,面無表情。
他到底是董事長,高高在上的董事長,我這未免有點逼宮似的不敬,他無法放下自己的面子,他帶著怒氣反問:「你怎麼不去向你們業務部經理請假?」
「劉月嗎?她早已走了,永遠不會回來了,你知道她是怎麼走的她為誰走的,」我不能自己,雙手按著辦公桌,逼視著他,冷笑道,「我忘了,劉月剛走,你就迫不及待的新招了個經理,很漂亮的,不知道她的肚子以後會不會變大,如果會又會不會與我有關?!」
董事長渾身哆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憤怒的臉上明顯有著懼怕。我剛才的一席話終於讓他明白,紙包不住火,並不是劉月一離開,他所做的那些罪惡的事也隨之消失了。
我再不跟他浪費時間,我轉身走了。
我出了公司,我去了都市麗人醫院,我必須弄明白梅艷到底生了什麼病。
我找到了那個護士,我問她要梅艷的藥單或病歷。
她看著我,她說她認得我,昨天看到過我和梅艷一起離開,但梅艷的病歷已被梅艷帶走。
我心裡一驚,忍不住道:「梅艷今天來過?!」
她道:「來過,早走了。」
我呼吸急促。梅艷如此隱瞞我,甚至提防我來醫院取病歷在我之前把病歷拿走。難道她生的病真的很不幸是如電視劇裡一樣可怕的不治之症?!
我是那麼怕知道但我還是問:「梅艷生的什麼病呢?」
護士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她最近幾天常來醫院……對了,那就是給她診斷的醫生,你過去問問她吧。」
我順著她的眼睛看去,見一個女醫生正從洗手間出來。五十上下年紀,滿頭青絲中夾雜著幾根白髮,很慈祥很淵博很有經驗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