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的把手撫上她的雙肩,輕輕的搖晃著她,心痛的叫她:「姐!姐!」
我要叫醒她,儘管那個老醫生和那個好心的護士都只讓我好好的守著她,別吵醒她了,但我還是要叫醒她。
我不能讓她在夢魘裡沉迷掙扎太久。
劉月終於睜開眼睛,她看見了我,但她沒和我說一句話,她只慌慌的把手撫向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一如先前般撕心裂肺的叫著:「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我捉住她的手,輕輕的道:「姐,別擔心,孩子還好著呢,倒是你自己需要好好休息,你太虛弱了。」
劉月終於把那雙滿是淚水的慌亂的眼睛看向我,問:「弟,孩子真的還好著嗎?醫生告訴你的?」
望著她不太相信的眼,我憐惜而堅定的道:「是的,姐,孩子還好著呢。醫生讓我好好照顧你,你最近兩天就要生了。」
劉月抽出被我輕輕握著的手,又輕輕撫了撫她的肚子,才道:「在就好,在就好,孩子,媽媽讓你受苦了。」
我道:「姐,你別太自責了,這……」
我本想說這不是她的錯,錯的是那個司機,還有那個讓她懷上孩子的人。但我咬了咬牙,還是把後面的話嚥住了。我實在不想提起那個男人,那個敢做不敢當或者本來就只是想玩玩的男人,提起他我就恨得咬牙切齒,我更怕傷著劉月的心,她的身子已經如此受傷了。
劉月忽然就從床上坐了起來,撲進了我的懷裡。
我輕輕的擁著她,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一任她恣意的淚水濕透我的肩膀。
其實,我何嘗不想安慰她呢,只是我比誰都明白,越是這樣的時候,安慰越是會讓她傷心不止。
淚水宣洩出滿腹痛苦,劉月漸漸歸於平靜。
我輕輕的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可還記得當時情景?我覺得我們應該報案,肇事逃逸的人喪盡天良,實在不值得我們輕易放過他……」
劉月道:「我沒看清他。事先我接到一個陌生手機號碼發來的短消息,讓我到三峽廣場的三角碑下,他在那裡等我說是有事要跟我說。我很疑惑,發短信過去問他是誰,到底有什麼事,為什麼不能在電話裡說,非得去三峽廣場,他卻不回短信,我又打電話過去,他也不接。我更加疑惑,但我還是下了樓,出了小區,準備穿過那條僻靜的巷子去三峽廣場。沒想到,我在那條巷子裡還沒走多遠,一輛摩托車就不知從什麼地方衝了過來,猛地將我撞倒,然後匆匆逃離。我只覺得天眩地轉,而且腹內疼痛得厲害,但我倒地時還是竭力的護住肚子,我只有一個信念,無論如何也要護住孩子。所以我根本沒看清也來不及看清那個撞倒我的人,只恍惚覺得他很胖,戴著頭盔,用很大的墨鏡遮住了自己的大部分臉……」
啊,什麼?很胖,戴著頭盔,還用很大的墨鏡遮住了自己的大部分臉!我腦子裡一下就閃過了先前險些撞倒我,又在我身後不遠處摔倒,最後匆匆而逃的董事長。
劉月還在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給我發短信的那個,但我敢肯定就算他不是,他也一定與那個給我發短信的人有關,而且他是故意撞倒我的,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衝著我肚裡的孩子。」
我望著劉月一字一句的道:「姐,你確定你是被摩托車撞倒的,那個撞倒你的人很胖,戴著頭盔,還用很大的墨鏡遮住了自己的大部分臉?」
劉月搖搖頭道:「不,我確定不了,這只是我恍惚中的記憶,也許,也許……我當時不只是眩暈得站立不穩,我還產生了幻覺,又也許我把倒地之前飛速旋轉的路人的樣子錯當了他。但我確定,我的的確確是被摩托車撞倒的。摩托車呼嘯而來的時候我還很清醒。」
劉月不能肯定,但我是能肯定的了。聯繫起董事長當時的情景,無論是他的打扮,還是他匆忙驚慌的神色,我都能肯定。只是我先前竟以為他是怕被我看到他狼狽摔倒的樣子,這是多麼「自作多情」。原來,他竟是撞了劉月要逃離現場。
只是,他撞倒劉月,果真如劉月所說的是衝著她肚裡的孩子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是不是受那個讓劉月懷上孩子的男人的指使。只有那個男人,才最怕劉月的孩子出世,因為只要那個孩子在,他的仕途就可能時時受到威脅。可是劉月威脅過那個男人了嗎?
一個能指使董事長的男人,應該是權力高高在上又和董事長走得較近比較信任董事長的。那麼這樣的男人,除了我在電梯遇到過,後來又在會場上讓董事長做我們公司獻血第一人的,那個比董事長還胖的老頭,我再也想不出第二個人了。
是他用陌生電話給劉月發了短信,還是他手下的那個瘦如電桿的男子?
劉月見我獨自沉默,似在思索,忍不住對我歎口氣道:「弟,算了,估計也找不著他了。只要孩子還好就是天大的幸運了。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呢,我想這孩子以後應該再也不至於像我這般命苦了。」
她在安慰我,也在安慰她自己。
但我卻道:「姐,他逃不掉的。雖然證據還不夠充分,但我已知道了他是誰?」
「什麼,你說的都是誰是誰?!」劉月在我懷裡,瞪大不敢相信的眼睛問。
她睫毛上的淚水還沒全干,有幾點亮晶晶的,如她澄澈的心。
我道:「我說的是那個撞倒你的人。」
「什麼,他,他是誰,你是怎麼知道的?」劉月急急的問,還是不怎麼敢相信的神情。
我不容懷疑的道:「是董事長,他逃逸的時候很不幸被我遇上了。」
「不!不可能!」劉月在我懷裡猛地顫慄了下,像是受到了重重的一擊,神色忽然特別痛苦,連面部肌肉都開始扭曲,「弟,你一定看錯了,不可能是他的!」
我道:「姐,我沒看錯,真的是他。當時他逃得太匆忙險些撞上我,而且在我身後不遠處摔倒過,很多人都看到了,他就是騎著摩托,戴著頭盔,用很大的墨鏡遮住了大半部分臉。」
劉月努力的晃了晃自己的腦袋,她的面部已不再扭曲,而是忽然間蒼白,紙一般蒼白,一雙眼睛茫然而空洞,她甚至忽然柔弱無骨般的沒了力氣,撲在我懷裡的身子如綿花般輕輕的下滑。
我忙用力的抱住她,不讓她癱坐下去。
她什麼也不知道的一任我緊緊的摟著,嘴裡反覆的念叨著什麼,很輕很輕。
費了很大的力氣,我才聽明白,她念叨的竟是:「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連自己的孩子也狠得心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