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劉月打過來的,這完全出乎我和梅艷的意料。
我鎮定起來。
對梅艷笑了笑,示意她別出聲,然後輕輕的按下接聽鍵。
劉月在那邊道:「改之,能不能來我家一下,我,我快不行了。」
很柔弱,很痛苦,細若游絲一般的聲音。
我一下子就再也無法鎮定自若,驚慌的問:「姐,你,你怎麼啦?!」
劉月在那邊道:「痛,痛……」
她吐字十分艱難,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伸手去拿電話的時候,我以為是凌眉或湘菲,早已從梅艷的身子上翻身起來,此時更是急得衝出家門,對那邊道:「我馬上過來,你什麼都不要說了,你一定要堅持!」
我掛掉了電話,衝向電梯,用力的亂按下行鍵。
梅艷也跟在後面衝出來,一邊整理有些凌亂的頭髮和衣衫,一邊問:「改之,你姐出了什麼事?看你驚慌得這個樣子,忙得連門都顧不鎖了。」
我沒回答,電梯還沒來,我反身跑過去匆匆的鎖了門,再跑回來的時候,電梯已到,梅艷在電梯裡面按住開門健等我。
我衝進電梯,按了關門鍵。
門慢慢關上,電梯慢慢下行。
其實不慢,兩三分鐘就下了樓,我卻覺得那兩三分鐘長得像一個世紀。
出了小區,再沒心思像上次一樣,陪梅艷走那悠長的小巷,體會十八里長亭長相送的依依情意。
直接奔上大路,打了輛出租車,對司機道:「小龍坎,越快越好!」
梅艷坐在我身邊,緊緊的抱著我的手,道:「改之,別急,別急。」
我臉崩得緊緊的,嘴也閉得緊緊的,雙眼向前,什麼話也沒說,也沒想說,只一個念頭,快點,快點。
我從來沒這樣緊張過劉月,連冷漠了心愛的梅艷都全然不知。
經過石門大橋的時候堵了會車,堵得我心煩意亂,焦躁不安,一個勁的詛咒重慶這交通都他媽什麼交通。
司機笑道,沒辦法,堵車是常事。
並遞給我一隻煙,說,哥們,抽只,消消氣。
我他媽哪有心思抽煙。我煩躁的推開了他的手,搞得他很尷尬也很不爽。
梅艷忙對他陪笑。
換了平時,我一定會狠狠的自責,並對梅艷特別憐惜。是我的魯莽,讓她在別的男人面前低三下四了。
然而,此時我半點也沒有覺得自己對不住梅艷過,我腦子裡全是劉月痛苦掙扎的情景。
我不知道劉月到底是生病了還是受傷了,我也沒見過她痛苦掙扎的樣子。但我莫名其妙的就以為那樣子跟凌眉上次得闌尾炎時一模一樣。
好在並沒堵多久,前面很快通了,司機知道我們有急事,也加快了車速。
到了小區門口,我跳下車就直往裡面奔,連車費都忘了給,還是梅艷在後面給的。
然而,我卻被門口一個牛高馬大的胖子保安擋住了。
他眼神有些輕佻,不把我放在眼裡不說,那語氣還好像覺得我有點動機不純的嫌疑。
他問:「幹嘛?」
我急急的道:「找人。」
「找誰?什麼關係?」
我說:「劉月,我是她的同事。」
他半信半疑的道:「等下,我問問。」
他轉身去保安亭,估計是去撥對講電話。
我他媽哪有心思等,我轉身就往裡走。
梅艷緊跟在我身後。
還沒走幾步,那保安就從保安亭裡衝了出來,吼道:「站住!對講電話沒人接,她根本不在家。」
我沒有站住,更加急急的往裡走。
我知道,劉月不是不在家,是比剛才更痛得厲害,無力去接對講電話。
梅艷邊走在我後面,邊問頭,給他解釋:「他姐出了點事,我們不是壞人。」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更麻煩。那保安飛跑著過來,攔住了我,惡狠狠的問:「你姐出了點事,你來找劉姐幹嘛,這麼急沖沖的,是不是想替你姐出氣,找劉姐麻煩?!」
梅艷道:「什麼替她姐出氣呀?她來找的就是他姐。」
「什麼就是他姐,兩個都不准走,你們到底要搞什麼?一個說是姐,一個說是同事。」
並且把對講機拿到嘴邊,像是要找幫手。
我心急如焚,卻又被他的責任感,還有對我和梅艷的話的理解,搞得哭笑不得。
我說:「同志,你能不能過會再問,你看我他媽像壞人嗎?」
他說:「像你這種眉清目秀的男人我見多了,外表柔弱似許仙,其實就他媽小白臉一個。」
我很憤怒,很生氣,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伸手去衣袋裡摸手機。
我想,劉月無力去接對講電話,但手機隨身攜帶,她應該還能堅持著接的吧。
只要手機打通了,讓她跟這個豬頭豬腦的傢伙說幾句,哪怕是勉強的「哼」兩個字,也比我在這裡說得口沫四濺,臉紅脖子粗來得快來得有效果。
哪知我的手剛伸進口袋,還沒摸到手機,就被那胖廝猛地按住:「幹嘛?是不是想動刀子?!」
真他媽想像豐富,反應敏捷。他竟以為我身藏利器!
我說:「怎麼?你不是說劉月不在家嗎?我給她打個電話,讓她和你說說,不一切都明白了嗎?這都不可以?」
他用厚大的手掌在我口袋裡捏了捏,確定真的是手機才鬆開我的手,神情不那麼緊張。
我撥通了劉月的號碼,可響了好半天她都沒接。
胖子保安冷冷的奚落道:「沒騙你吧?是不是不在家?敢情人家正在外面應酬,根本沒時間理會你。」
我沒心思理會他,我比先前還要慌亂,劉月是不可能不接我的電話的,只有一種可能,她的情況更加不堪想像的嚴重了。
我不再跟他哆嗦,我猛地衝向電梯。
他又一下子用牆一般的身軀擋住我,他說:「電話沒打通,管你們是她誰都不能上去!」
我終於被激怒了,我對他吼道:「電話打通?等電話打通都他媽出人命了!」
這下他慌了,讓開了我,道:「什麼?什麼要出人命了?上面是不是有壞人!」
又慌慌的把對講機拿向嘴邊,似要向上級通報,請求支源。
我走了幾步,又倒轉來,點著他厚實的胸膛,道:「你他媽別給我添亂,劉月只是得了病,很嚴重,沒什麼歹徒!」
電梯來了,我衝進了電梯,他跟在梅艷身後,要進來,被我推了出去。
電梯門關上,我還聽見他在外面喊:「先生,要不要我幫忙?」
我一個字也懶得跟他說。
走出電梯,我直衝劉月的房間。
門只是嚴嚴的關著,沒有鎖,我一擰鎖把門就開了。
我和梅艷急闖而入。
客廳裡沒有人,只有一個玻璃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有水從裡面流出,地上濕濕的,好大一灘。
估計劉月當時正在喝水,疼痛突然來臨,她想開門自己出去買點藥或是到醫院看看,門打開了,卻無法堅持,只好匆匆的把門關上,連反鎖都沒顧得上,就返身去了臥室。
她是以為躺在床上會好受一點,並且慢慢好轉。哪知道越來越無法堅持,不得已,她終於給我打了求助電話。
臥室的門半掩著,我衝向裡面。
梅艷形影不離的跟在我身後。
劉月果然側躺在床上,雙手按著小腹,一動不動,面色蒼白,竟然早已昏迷!
我眼裡滾出幾顆淚來,衝上去,想抱起她立刻送她去醫院,卻怎麼也抱不動。
我是心痛得厲害,是太緊張,以至於身子軟弱得沒了力氣。
我叫:「艷,快過來幫幫忙!」
然而,她根本沒有動。
甚至沒有回答我。
我又叫:「艷,快過來幫幫忙,只怕再晚就來不及了!」
她還是沒有動,沒有回答我,彷彿根本沒聽見。
我奇怪的抬起淚眼看她。
梅艷站在那裡,眼望著床頭牆上劉月和老公的巨幅婚紗照,全身顫慄,神情怪異複雜,像是緊張痛苦,又像是慌亂懼怕……
而那一張臉,竟跟劉月的臉一樣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