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銀簪子還在她的頸項間閃亮,她拉住白錦臣的衣袖,當著輕展軒的面向著驛站裡走去,「不許過來,不然你知道後果的。」他果然怕了,心裡冷笑,原來孩子才是最重的,如果沒有孩子他會任由她手中的簪子落下吧,一如當年他任她中了刀。
只是她的刀疤,她還是迷糊的不懂到底是如何才有的。
慢慢的退後,終於進了驛站的大門,眼前是幾米外的輕展軒焦慮的望著她的樣子,他的眼神突然間就讓她有一絲迷亂,可是隨即又是狠一狠心轉身就奔進了院子裡,只要她手中的簪子不離手,她就不怕他。
心裡也為著這個選擇而有些汗顏,竟不想她居然利用了腹中的胎兒,寶貝,娘親真的不是故意的,可是這樣的時候她再也沒有其它的辦法了。
本來還想要有一個舒心的休息時間,可是此刻這一想法成為泡影了,因為輕展軒雖未逼身而來,卻始終都沒有離開過她的週遭,他就停留在她的屋子外面,甚至不怕這驛站裡的官兵與他相鬥嗎?他可是西楚人,而這裡是無相的地盤無相的驛站。
「錦臣,為什麼你不讓官兵驅走他?」如沁指著站在院子裡不肯離開的輕展軒,他到底什麼意思呀,她不退讓,他甭想帶走她。
這一問卻正中白錦臣下懷,他原本也有此意,卻唯恐被如沁說他借助驛站人多來欺侮隻身而來的輕展軒一人,可是他生怕讓如沁起疑,於是道,「且隨他去吧,我只怕動手了,大家有死傷而心裡難過。」其實他知道以驛站這些人的能耐根本就打不過輕展軒,他已經悄悄派人去送信了,就在再下一個驛站聚集了更多的兵力,也就在那裡要血戰一場了,不想讓輕展軒跟在他與如沁的後面,不想讓他擾了自己的開心,就算下一個驛站不能除了輕展軒,到了京城他也絕計不會再放過輕展軒了。
白錦臣的話讓她多少有些感動了,「錦臣,他一直留著不走,讓人也沒辦法休息呀。」她總不能一直拿著簪子,倘若如此,那多無趣,多累呀。
白錦臣聽了心中一喜,正怕如沁把他趕出去,如今倒是有了借口,「如沁,你睡吧,我守在這裡,只要他進來了,我就叫醒你。」看著她睡也是一種幸福吧,此時他的腦海裡不住的飄過從前在京城時他與她走在一起時的情景,那時候的她就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兒了,而如今那花兒早已綻開,也更多了嬌艷與美麗,讓人不自覺的就憑添了許多的渴望。
本想負氣的坐上馬車離開,因為輕展軒的存在讓她根本就沒有辦法睡覺了,可是她又真的很累,連著兩天兩夜的趕路,她全身心的都是疲憊,她自己倒是沒有關係,可是肚子裡的寶貝還要休息呀,才三個多月大的寶貝就要隨著她經歷這般非人的趕路,想一想有些不捨了,「錦臣,那就只好麻煩你了。」半瞇著眼睛,還是一個困,自從她醒來到如今,睡覺一直都是她的一件大事。
白錦臣一笑,終於達到了他的目的,他寧願守著她入睡,看著她心裡就舒服就開心,「如沁,睡吧,他不會進來的。」
她真困了,困得連眼皮也難抬起了,手中的簪子隨著手臂早已垂在身旁,看著床上的枕頭都是一種誘惑,「錦臣,我先補一下眠,待我醒了,你再睡一下。」這驛站裡除了白錦臣其它的人她更加不相信。
和衣而眠,沾上枕頭的那一刻立刻就睡著了。
她原想只要睡上兩三個時辰就好了,卻不想這一睡竟睡了五個時辰,一下子就補齊了她連日來的缺眠,悠悠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天已黑,屋子裡正籠罩在一片燭光之中,這才想起睡去之前的情形,急忙起身,才發現白錦臣正站在窗前望向院子裡。
心一怔,輕展軒還沒有走嗎?
揭去身上白錦臣為她蓋著的毛毯,她輕輕走到白錦臣的身邊,探首向外望時,果然,雪地中輕展軒就如一根柱子一樣的佇立在那裡。
「錦臣,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估摸著應該是二更天了吧。
卻不想白錦臣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如沁,快五更天了,就要天亮了。」
她一驚,「你們……你們就這樣一直相持到現在嗎?」有些汗顏,她竟然睡了這般的久。
「如沁,天亮在走吧。」如果早知道輕展軒一直守在這裡僵持著,如果早知道如沁會睡這麼久,他早就調人來了,可是這一些都是他無法預知的。
她不好意思的垂首,「好吧。」再望了一眼冰冷世界裡的輕展軒,白錦臣是守在暖暖的屋子裡,而他則是在冰天雪地中站了這般的久,望著他墨發上的白色冰霜甚至讓她也在懷疑他的目的了,似乎不止是為了孩子這麼簡單?
可是,輕展軒的心她真的不懂。
看著桌子上的紙筆,她心思一動,早先想出的那些草藥的名字就一一的寫在了一張紙上,就在藥名落下的時候她的腦海裡不自覺的又是浮現起一個男人的面孔,俊逸飄然,一份祥和的笑意掛在他的臉上,卻是陌生的,似乎就是他送給她一本本的醫書,似乎就是因為此她的記憶裡才有了關於醫理的理解。
他是誰?
如沁努力的拚命追逐著那記憶,可是那男子又是飄忽不定,「錦臣,你知道那個教我學醫的男子是誰嗎?」她連那男子姓什麼叫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那飄忽閃過的微笑卻是給她的心底憑添了一抹溫暖。
記憶,她真想抓住那些記憶,她醒來,她的記憶裡除了彷彿憑空裡多出來的醫術以外其它的她什麼也不記得了,便是因著這醫術才讓她治癒了娘親已看不見東西的眼睛,便是因著這醫術才讓她知道自己有孕的身子要注意些什麼,那男子他為何要教了自己醫術呢?
白錦臣有一剎那間的遲疑,可是隨之他把又一項罪名推到了輕展軒的身上,「如沁,那個人是歐陽永君,聽說是他教你的醫術,也是他送了你許多的醫書,可是如今歐陽永君已消失了,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連帶的芸清格格也消失了,聽說就是消失在與輕展軒一起出兵的時候。」
歐陽永君。
芸清。
這一個個彷彿陌生彷彿熟悉的名字讓她更加的迷糊了,她認識他們,而且與他們還有著說不完的交集,一定是的。
點點滴滴的片斷不停的湧來,雖然連不起來,卻讓她發現了一個讓她欣喜的事實,她的記憶似乎正在慢慢的恢復之中,只是速度極慢而已。
照這樣情形來看,她的某些記憶似乎是被人刻意而為之的封閉起來了,只是再番是藥也有它遺露的地方,於是還是讓她保留了某些記憶,真想留下的是關於輕展軒與歐陽永君的,此刻的她已非常的好奇自己的從前的那些過往了。
一定有辦法的,她相信,望著雪色中依然還佇立不動的輕展軒她的心頭已思緒萬千。
「錦臣,你去睡一下吧,我守在這裡。」為著這樣的角逐而難過,似乎她不該如此對待輕展軒的,可是理由呢,她又找不到任何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
「如沁,上了車我再睡吧。」他知道她睡足了,馬上就天亮了,還不如安安穩穩的在車上睡才好,此刻,他可不放心讓她這樣與輕展軒一個窗裡一個窗外的對望著。
她望望天,夜色中星辰點點,卻在悄悄的隱退中,這樣的一夜是她生命中最為奇特的一夜了。
心裡是說不出的落寞,彷彿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她的心連她自己也不懂了,這才是讓她最難過最無助的地方。
手指觸到了小腹上,寶貝,他是你的父親呀,可是為何卻只能這樣與她遙遙相對。
突然這樣想的時候,才發現一切都是她的選擇她的決定,而輕展軒似乎從未允許她離開過寧府。
又是矛盾的回想著所有發生過的一切,迷糊中她真的無法再定奪什麼,甚至無法再思考,「錦臣,我們走吧。」看著黎明悄現,她再也受不了與輕展軒這樣的對峙了。
明明氣怨著他當初擄走了她,明明氣怨著他讓她受了刀傷,可是心裡卻隱隱的竟然有些心軟了,走吧,眼不見為淨。
銀簪又是拿在了手中,再一次直指咽喉的時候連她自己都有些心虛了,可是不管怎麼樣,她已經選擇了這條路,走下去,到了京城尋了藥恢復了記憶也就有辦法知道所有的一切了。
推開門時,身子禁不住的有些抖,真冷真冷,真不知道輕展軒這樣站了那麼久會不會冷,抬眼看向那個彷彿不會動了的男人時,卻正巧對上他柔柔望著她的面容,輕輕的一笑,他似乎不怨她,「沁兒,你終於醒了,跟我回家吧。」看著她手中的銀簪子依然在手,他的心還在滴血一樣的疼,守了她一夜,之所以沒有衝進去,是因為他也看到了白錦臣的堅持,因為白錦臣也沒有離開過窗前,只要白錦臣離著如沁遠遠的他就放心了,更為重要的是他不想嚇到如沁,他只想讓她慢慢的接受他。
只是這些,如果她不恢復記憶似乎根本就沒有可能。
悔呀,出來的太急,他竟是忘記了拿來解藥,想想當初讓軍醫下藥時他故意請軍醫保留了她的某些部分記憶,比如醫術之類的,因為他一直知道如沁一心要治好她娘親眼睛的願望。
原以為是不可能的,可是軍醫試了試,竟然奇跡般的就成功了。
此刻,沒有解藥,他只能寄希望在如沁自己的身上,看著她不語,他沉聲說道,「沁兒,當你的記憶恢復了,你就知道這個世上到底誰才是最愛你的人,而他,根本就是一個騙子。」恨呀,恨白錦臣騙了如沁,可是他卻沒有辦法讓事實說明一切。
這無奈,摻雜了太多太多無盡的悔意。
她聽到了,也看到了他眸中的一抹真誠,矛盾著卻只能背轉了身慢慢向著馬車走去。記憶,是的,當記憶恢復了的時候,一切都清楚明白了,更無須解釋。
那一刻,她的背影終於讓他體會了他從前帶給她的傷,他錯了,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