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氣勝,卻忽略了這是在東齊的土地上。
那黑影愈行愈快,七拐八彎間,飛身一縱就飛入了一個大戶人家,我頓時止住了腳步,心裡這才警惕了,瞧著他的所為分明就是引我前來,我倘若進去了,那便是中了他的計謀。
站在那黑暗中我終於打消了自己的好奇心,沒有隨著他飛身而入。
想想皇宮裡的約定,不管怎麼樣我也不能違了那旨意而進了這戶人家,說不定那院牆裡此時就有陰謀在等著我呢。
一邊回身,一邊暗笑自己的頑劣,居然在這東齊的皇城裡欲與人較高下。
卻在轉身的剎那,我聽到了與我一牆之隔的院子裡,一道男聲傳了出來,「逍遙王,我家公主有請,怎地你不敢進來嗎?」那聲音乃是傳音入密之功,是他刻意要說給我聽的,也必是只有我一個人聽得到,心裡這才明白過來,原來公主邀我並不是要入宮而是來此地,既是如此我又何必怕了呢。
我倒想要知道那公主到底為何邀我前來,我從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遭人襲擊,只微一思量便縱身一躍,院子裡幾米開外,那黑衣人猶在,黯淡的星光下他向我揮手,看來那剛剛用傳音入密之功邀我進來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他了,他不止輕功好,還懂得那傳音入密之功,我坦然隨他而行,卻每次都在欲要追上他的剎那又被他給閃了開去,好奇妙的功夫呀,也挑起了我無邊的興致。
那是一個四合院,寬敞的院落裡此時正飄落著幾盞燈籠,隨著微風晃動,那燭光也閃爍不停的照著週遭忽明忽暗。
「逍遙王請了,我家主子正在此間等候。」他恭敬垂首,讓我不由得卸下了心防,卻忽略了他的稱呼,他稱呼的是主子而不是公主。
那聲音必是也傳到了屋子裡,有燭光登時燃亮了正房,門悄然而開,我坦然走了進去,其實在我走進門裡的那一刻我就猜到這屋子裡的人必不是東齊的公主,因為這不是女子居住的地方,可是我的膽大我的好奇心還是讓我義無反顧的走了進去,權當來串個門子罷了。
推開那內裡的門時,一片燭光中我看到了一把太師椅上端坐著的一個老者,他正面向著我微筆著,只是奇怪的是,我一步一步的移進,他面上的微笑卻始終也沒有變過,恍惚已僵住了一般。
我慢慢停在了他的面前,那面容依然微笑如初,可是他看著我的眼睛卻連眨也不曾眨過,心一怔,必是……
思及此,我迅速的向後一退,那有些發青的面容讓我猜測到了一切,有人欲要陷害我,正欲飛身而出時,院子裡卻是火把齊亮,照著這屋子的週遭只如白晝一樣,那屋子裡不知何時就現出了一個小童,他頃刻間就打開了窗子大聲的向著外面喊道,「有刺客,有刺客,快抓住他,相爺被刺客所害了。
我一驚,似乎衝進院子裡,必是免不了被眾人圍截,我不怕那打打殺殺,然而此刻讓我憎恨的卻是那個謀害我的人,我衝到那所謂的相爺的面前,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如何死了的,這一刻,窗前的小童回轉身來彷彿驚懼的望著我,「你……你伏法吧……」
我大笑,「明明不是我,必是你與人串通起來害我。」我飛身而至他面前,抬掌揮去,卻不想那小童居然不躲不避生生的就受了我一掌,一口鮮血吐了出來,那血腥的場面恰好被院子裡趕進來的人瞧了一個正著。
「抓住他。」其中一個人揮手指揮一應人等想人抓住我。
我冷笑指著那小童,「是他誣陷我,我根本就沒有殺人。」
「你胡說,就是你,我親眼所見。」小童嘴角的鮮血不住的流淌,慘白的臉色愈來愈是毫無血色,他的聲音也慢慢的低弱,直至再無聲息,他竟然在我的面前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只是那血色還張揚在所有人的面前。
門口一個人立刻就衝將上來,急忙探著小童的鼻息,「慕容管家,他的鼻息微弱,已無救了。」
慕容峰迅速的衝過去,再一次的探向小童的鼻息隨即轉向我道,「你竟然下毒,那麼相爺呢,是不是也被你下了毒。」他又衝到那椅子上微笑而故去的相爺面前,上下查看了之後只氣恨說道,「想不到西楚的逍遙王竟然做這等苟且之事居然下毒毒害了我家王爺,你納命來吧。」一劍遞出,直指我的咽喉。
我知道此時就算辯解也說不清楚了,既是有人想要陷害我,那麼我只越說越是混亂,我避開他的劍尖,只衝向那開著的窗戶,我乃西楚逍遙王,豈可讓他們任意為之,一切自有這東齊的皇上與我做主。
雖然我並不想殺這相府裡的一應人等,他們卻決意要殺了我,不住的刀槍棍棒襲來,只讓我左閃右避,皆是一等一的好手,而我卻隻身一人出來的時候沒有讓任何人相隨,是我的失策,是我太過於年少氣勝了。
纏鬥中,為了活命,為了將來找到那陷害我的人,我拚力的與之對抗,也招招都是殺招,不是我不仁,是他們不義,是他們陷我於不義。
慕容峰也在此之列,他手中的劍如蛇一般的追著我的身體,隨時都有奪我性命的可能。
收回氣憤的心,我凝神與之對抗,我沒有殺人,這些冤枉我的人都該死。
又一把長刀向我揮來,手中拳送出直逼他的胸口,那長刀頓時下墜落地,我伸手接住那刀把立刻迎上了慕容峰手中的劍,你來我往中,只團團的影子在院子裡飛亂狂舞,刀光與劍影讓那一個個的下人暫時退到了一邊。
我凝神對之,命在一線間,他生我亡,他亡我生,一切在這一刻都是這般的簡單。
「阿峰,小心呀。」一道嬌弱的聲音響起,那聲音裡似乎滿滿都是對慕容峰的擔憂。
我一閃身,輕晃中片刻間便到了那女子的身邊,手中刀立刻就橫在了她的脖子上,她一身的白衣,然而那面上的面紗卻讓我確定了她的身份,似乎就是白日裡招親的那位公主,原來她果真是在這相府裡,只是又為何騙了我來又避而不見而害我陷於不仁不義之中呢。
「放開她。」慕容峰的眼裡頓時閃過一抹焦慮與柔情,那看著她的眼神裡是我讀得懂的情愫,原來他對這公主早已傾心。
我橫眸冷對,「都退後,否則我殺了她。」我心裡真正恨著的人其實就是那陷害我的人,這一些無辜的人我並不想殺了他們。
卻在此時,在我疑惑不解這所有發生的一切時,女子卻低低的向著我的耳邊說道,「挾持我,我帶你出去這相府。」
她的聲音飄蕩在我的耳邊,清晰的讓我無法忽略,明明是要害我,可是為何她又要幫我呢?
她的脖子就貼在我的刀刃上,一動也不動,只向慕容峰道,「別管我,隨他動手吧。」她故意的,因為剛剛她與我說話的時候還是無一絲顫音的,此時的這一句話卻是顫抖著說出來的,她故意讓慕容峰以為她已嚇壞了。
果然,慕容峰向後撤了一步,「逍遙王,你放了玉青公主,有話好商量。」慕容峰看著我手中的玉青公主,此時的口氣已經完全的緩和了下來,顯見,玉青公主就是他的軟肋。
「可是他殺了我外公。」她揚聲說道,卻讓我一怔,原來這相府裡的相爺竟然是她外公,那麼她母親就是皇妃了,那時候的我卻不知道原來沁兒的母親是兩姐妹同時嫁給東齊皇上的。
那一聲外公讓院子裡的人又是紅了眼睛,皆要奔上來殺了我,慕容峰卻只手擋住,「不可以傷了公主,否則皇上那裡要怎麼交待。」他的話已洩了他的底,只要我手上有玉青公主在,那麼我便就沒了危險。
「向左,從左面的圍牆出去。」玉青公主又是小小聲的說道,顯然她已吃定了慕容峰不會讓她受傷。
看著滿院子的人對我的怒目而視,我知道他們都是被相爺的屍身所蒙蔽了,他們恨我是正常的,可是我卻無法為自己申辯,手中的刀繼續架在玉青公主的脖子上,「誰在走進一步,我立刻就殺了她。」冷冷的話語讓那些此時正蠢蠢欲動的家丁們頓時就住了腳步,玉青公主是皇上最疼愛的公主了,倘若她真的有什麼閃失,只怕誰也無法向皇上交待了。
見此情形,我立刻手臂攔住她的腰迅速橫抱在胸前,另一手中的刀還依然架在她的脖子上,輕輕的一縱而起,慕容峰登時就跟了上來,「你退回去,否則我殺了她。」我低吼,這院子裡唯有他才是我的對手,也讓我不得不防。
「阿峰,救我。」身前的玉青公主又一次故意的低叫,那一聲只叫的萬分哀切,彷彿我的刀已落在了她的皮肉之間,只讓慕容峰頓時就止住了腳步。
這一齣戲她演得恰到好處,我卻不懂她為何如此幫我,飛掠過那左側的院牆,一路都是僻靜之地,不住的前行,終於在一個極偏僻的地段我慢了下來,落在街道上時我輕輕的把她放在地上,「多謝玉青公主相救,輕展軒改日必當回報。」我說罷便欲轉身離開。
她卻猛然抓住我的衣袖,「等等。」
我只得停住,在舉目四望,生怕慕容峰已追了上來,「玉青公主請說。」
「我要你娶我。」不容置疑沒有任何猶豫的話送到了我的耳朵,卻讓我不由得一愣,她還真是霸道,可是流水有意,落花無情,我的心裡只有我的婉柔。
我搖頭,「荷花宴上的那一句詩便是我給公主的答案。」這樣的回應是不忍傷她,必竟是她幫我脫離了危險,可是於情我知道絕對不可以心軟了,否則此時我答應了,那麼以後就更是後患無窮,我不可以背叛了我的婉柔。
聽了我的話她並不作聲,可是我明顯的可以感覺到她的惱怒,她沒有想到我會如此痛快的就拒絕了她,「輕展軒,你會後悔的。」她面上的輕紗抬手一拂,輕飄飄的飛到空中時,她絕美的容顏一覽無遺的落在我的眸中,果然是傾城傾國之色,讓人無不驚艷。
我望著她,不想惹她生氣,只輕輕的說道,「可惜我早已有了柔兒,玉青公主,在下多有得罪了。」一個閃身我便縱身在夜色裡,只把黯黑街道上的女子拋離在我的身後,她沒有追上來,也沒有喊叫來洩露我的行蹤,但是我依然可以感覺得到她那如炬的目光此時正緊緊的盯著我的背影。
我負了一個女人,也傷了她的自尊,可是這卻是我唯一的選擇,總不曾想白日裡荷花宴上那片刻間的接觸卻讓她對我產生了如此的情愫,她的情似乎來得太過於快了,來得讓人無法接受。
我沒有回首,匆匆到了驛站甚至來不及收拾東西,只叫了我的手下立刻離開,我不能把他們丟在驛館裡任著慕容峰的宰割,他們都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六個人走出驛館的時候,慕容峰的人也到了,一陣廝殺,我們終於殺開了一條血路衝向城門的方向,走不了城門那便越城牆,我輕展軒何所畏懼。
我終於還是逃離了東齊的皇城,也是在那一次的出逃中我遇到了那山間我與如沁棲身了一夜的那個山洞,而這一逃卻也讓西楚與東齊結下了仇怨,那一年,東齊因著相爺的死發兵西楚,我只得帶兵迎戰,卻不想那一戰我雖勝了,卻也永遠的失去了婉柔。
世間的事總是這般的難以揣測,有時候,你的無意卻改變了自己或者別人的一生,那雖非你的初衷你的所願,卻可以讓你瞬間天堂,瞬間地獄。
那之後,我聽說玉青公主年紀輕輕的就沒了,那一場招親宴之後她居然誰也未嫁,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但是若干年後的今天當我再想起時,那一日的一切都歷歷在目,她果真沒了嗎?
我已無心再去考證,只是她怔然站在街中望著我離去的身影一直悄印在我的心頭,不是愛也不是戀,只是一種記憶,那記憶記載著那一天發生的一切,讓我從此不再年少……
……
思緒回籠,輕展軒一直對清心皇妃生父的死耿耿於懷,然而他曾多次派人前往這東齊的皇城想要查探當年的隱情,可是無論怎麼追查都是一無所獲,於是,所有的人還是認定他就是當年的兇手。
可是,他真的不是。
儲容山的恨似乎還更加的強烈,那之後,自己也沒有了慕容峰的下落,難道他也出了事嗎?所以儲容山才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他的身上,可是慕容峰就像是被人間蒸發了一樣,也與當年的那一件事徹底的被深藏在逐浪敗落的相府中,東齊的人或許早已無人記得當年的那一個血腥的場面,他們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殺了他們的宰相。
想起清心王妃眸中的淚,天下做兒女的哪有不為著父親的死而傷心的呢,可是清心是,那玉青公主當時卻一點也沒有為著她外公的死而揪心過,同樣的都為女人,那差別卻是如此的大。
幸虧如沁的信任,否則自己此番便是白走了這一遭。
玉青公主,如沁,阿瑤,甚至歐陽永君,這一個個鮮活的面孔從眼前滑過,對女兒歐陽拓一向是慈愛的,卻又為何獨獨對歐陽永君如此呢。
飛掠中,他的心就彷彿懸在了半空中一樣,只更多的擔憂。
東齊的皇城,越來越近,眸目中也更多了冷冽,要入城,似乎已沒了那般容易。
幾個人便在郊外喬裝打扮了一番,只扮作農家人,輕展軒也易了容,因為他是這東齊人最欲要擒住的對象,歐陽拓更是一心要抓住他,一是為了哄著清心開心,二也是為了要回他的女兒如沁。
進城的時候正是午間,只找了一處偏僻窄小的不起眼的客棧住下了,閉目睡去,養精蓄銳只待夜裡的行動。
皇宮裡的太廟,便是今夜裡他的目標,倘若可以,他務必要帶走歐陽永君,這一回卻不是做人質,而是只做他的二弟。
悄悄的入睡,只想夢中都是如沁的身影,記憶中她酣睡在那小屋的炕上時那沉靜的容顏如畫一般的浮上心頭,真好看……
夜終於來了,手下早已準備妥當,路已熟知,一切只待出發。
悄悄的就出了那小小的客棧,幾個人悄無聲息的直奔皇宮而去,走過迷宮一樣的街道,卻一點也沒有迷路,這京城裡的一切他們早已熟知。
高高的宮牆,甩上那連著繩子的鉤爪,一個個的攀著粗粗的繩子迅速的神不知鬼不覺的就進了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