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軟軟的被男人橫在肩頭,頭朝下的下墜感讓如沁有些頭暈,墨發長長的散開飄灑在男人的身前,蕭聲早已住,只有那抹熟悉的讓她震顫不已的獨屬於他的沉香的氣息縈繞在她的週遭……
為何,還是逃不開他的宿命。
凜冽的風刮過臉頰,有些涼有些痛,閉上眼睛那暈眩的感覺卻愈發的濃了,頭真的好痛。
咬著牙,她的兩手早已被他制住,這一回他聰明了,她的點穴法再也不管用了。
「軒,為什麼你不肯放過我,你愛我嗎?你恨我嗎?」她在風中奮力的吼出聲,想要知道答案,想要知道他刻意追她回來的答案是什麼。
他愛她嗎?他恨她嗎?
兩句問話一遍又一遍的在他的腦海裡翻騰著,愛與恨,到底哪一個更加的佔據上風,他真的不知道,他知道的就是她走了,他恨,恨她的離開,恨她沒有任何留戀的就離開了他。
還有,那一紙休書只證明了她對自己的無情。
如此,他真的很失敗,失敗的一個男人,居然被妻所休……
那一夜,他在風中靜立的那一夜,他腦子裡怒吼著這輩子他都不要再見她,見到她,就是他的難堪。
可是,他還是見了,便是因著剛剛的不得已嗎?
便是因著甄陶與暗影的相繼失手嗎?
她已在他的肩上,原打算只由著甄陶與暗影出手,原打算由他們逮了她回去一輩子的把她囚在逍遙王府裡的她的小院裡,原打算一輩子也不見她也不給她屬於她的自由。
可是,當她就在自己的身上時,那軟若無骨的身子柔柔的貼著他有些僵冷的肌體,為什麼他的心卻柔軟了,隨著她一起而柔軟。
「我恨你……」他低吼,因她帶給他的不一樣的情愫,因她讓他難以控制的總是失常,最近他真的很失常,而那原因竟然都是她。離開她的日子明明都是無邊的思念,他卻怎麼也不想承認,脫口而出的是給她也是給自己的傷害……
恨她,所以他才要奮力的追回她。
迷糊間他只送出了這樣的一個答案,他要驚醒她告訴她,她的忤逆與逃開都是他無法容忍的極限……
山中,他如履平地,他身負著她飛快的走在風中,走在陽光中,那陽光彷彿是他的希望,卻是女子的無助。
終於,如沁見到了遠處的營帳,一個個,綠色的帳篷搭建在一片平地上,黃色的旗幟上大大的一個『輕』字,難道又是輕展軒親自掛帥,難道又將是東齊與西楚的一場大戰嗎?
把她,就拋在那一個小小的帳篷裡,那是他早先就為她準備好的,小小的,卻是一應俱全,而那旁邊的帳篷就是他的,這一回她就在他的身邊,她想要再逃開已絕無可能。
狠狠的一甩棉簾子,他的身影就消失在帳篷的門前,如沁呆呆的趴在帳篷中軟軟的床上,望著輕展軒離去的方向,一切都恍如在夢中,早起她還在紅族,還與歐陽永君一起,可是此刻她卻又再一次的落回到輕展軒的手中。
他說,他恨她,所以才要逮她回來。
輕笑,恨著的結果就會是無窮的折磨吧,她知道他折磨人的手段,從她認識他的那一天開始就知道了。
便是因為恨,才有了她與他從前的那一幕幕。
帳篷裡,爐火正旺,也讓熱氣飄蕩,這樣的一個帳篷卻絕對不像是囚室,他的恨一向如此,所要禁錮的無非就是她的心她的身子……
猛然想起那林中那月湖裡的一次次,身子便蜷縮著躲在床上的一角,如果可以遁去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離開。
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千萬百計的離開了,卻還是沒有逃過他的追逐,可是如今她與他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了,她早已把他休了,那休書上甚至還有他的手印。
思及此,如沁笑了,那休書並不在自己的手上,而是在歐陽永君肩頭的背包裡,他的銀簪他的休書此時皆是靜靜的躺在歐陽永君的包裹裡,似乎這是她唯一可以與輕展軒抗爭的籌碼了。
悄悄的走下床,走到門前,透過那門簾子窄窄的縫隙向外望去,一左一右兩個侍女雕像一樣的站立著,眼目所及依然還是一頂頂的帳篷,望也望不到邊際一樣。
試一試,她想要出去,門簾緩緩打開,可是才邁出了一步,那侍女立刻就擋在了她的面前,「請留步,沒有王爺的命令你不可以出來。」沒有稱呼,或許這裡的人誰也不知道她從前的身份,輕展軒也不希望被人知道吧,因為那一紙休書都是他的難堪。
軍旗夾雜著風聲飄揚著,如沁只得默默的轉回帳篷中,乖巧的坐下,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無端的望著那火爐裡散出來的火苗發呆。
歐陽,你會來救我的,我知道。
淡淡的笑,輕展軒與歐陽永君兩條身影不住的輾轉交替在眼前,可是為什麼她負在輕展軒的肩頭上時,她的心跳更是加速。
那是她不容忽視的心的狂跳,她記得的,一天之中,兩個人皆是將她負在了身上。
緩緩的,依稀是輕展軒從前點點滴滴的溫柔飄溢在她的心頭,記憶如潮水般開閘,她迷亂的望著火苗,心只更加的慌。
壓制,壓制著剛剛那蠢蠢欲動的心神,不可能,他恨她,她也只能是恨著他的。
見不到的時候她從不讓自己記起他,可是見到了的這一刻,她的心裡已不由自主的都是他。
時間就在她的迷糊中悄悄過去了,夜來了。
簡單的飯與菜端上來,簡單的飯與菜又端下去。
不想吃,也就沒有動一口。
她沒有胃口,只因心裡一團的亂,此一刻,似乎心已無法抉擇,除了等待歐陽永君前來帶她離去,她便再也沒有其它的指望了。
帳篷裡靜極了,四周也靜極了,這樣的夜,將士們都已睡了,他也睡了吧。
依然還坐在火爐邊望著那爐火發呆,此刻她最多的就是數也數不盡的時間,多得讓她恐懼讓她心慌。
沒有腳步聲,沒有任何的徵兆,眼前剎時就多了一道陰影,恍惚抬首,是輕展軒如鬼魅一樣的站在她的身前,那一身白衣早已換去,一身的黑色與這夜色更加的融合。
手中,那張休書緩緩的張開,男人冷冷的當著她的面一下一下的撕裂,一片片的紙片飄落在地上,飄落進爐火裡,如沁知道,這撕碎的休書她再也拼湊不齊,可是她還有另一張。
抬手,「拿給我。」他冷冷的話語終於說出來之後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那休書他不想讓它存在於世間,不想讓它橫亙在他與如沁之間,經歷了他與她的分離,他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讓它消失,徹底的消失。
微笑面對他的冷然,「那休書不在我的身上。」那是她保護自己的籌碼,有些慶幸,慶幸沒有帶在自己的身上。
男人的眉頭剎時就擰成了結,手臂遞出迅猛的就鉗住了她的咽喉。她給他的休書在別人的身上,這只讓他更加的難堪。
難堪,真的很難堪……
女子漲紅的臉依舊微笑的望著他,說不出話來,她只依舊如芙蓉花般只有清靈而沒有懼怕。
心,早已不怕,她與他一樣,有的只是恨。
只是,當愛與恨交織的時候,誰又能分得清是愛多了一些,還是恨多了一些。
夜,伴著的爐火的吱吱響聲,只更加的深沉。
鐵青的一張臉面對她的微笑,他的手終於第一次的抖了,更是第一次的手軟,緩緩鬆開的過程中心裡卻是在不住的鬥爭著,這個女人居然又一次的讓他反常了。
「在歐陽永君的手裡嗎?」他可以放過歐陽永君,但是卻絕對不能容忍歐陽永君的手上存在如沁寫給他的休書,倘若被傳到民間,他的顏面便會蕩然無存。
輕笑,「不在,在他朋友那裡,倘若你害了我或者害了他,那麼便會有人將那休書公佈於世,哈哈,那上面可有你親自蓋下的手印呢。」再也不想被他隨意的欺侮,她的心思此一刻只更加的縝密了。
臉繼續鐵青著,為著剛剛鬆開她的頸項而後悔,真想掐死她,可是他看著她的眼神卻又在反常的慢慢的變得柔和,這麼久的分別,那一日日的思念讓此刻的他彷彿就置身在夢中一般的不真實。
抬手,指尖撫觸著她滑膩如脂的小臉,一點一點,卻是沒有任何慾念的只是單純的想要感受著她的存在。
曾經,他想過放手,可是放手的每一天,那相思每一時每一刻都在侵蝕著他的心,於是在他放手了多日之後,他終於還是無法忍受的追來了……
多久了,他甚至忘記了婉柔的一切,就連寶柔兒也再無法將他留在身邊,為了沁兒他居然不顧皇兄的反對毅然來到了這邊域,西楚的京城裡大權已交在婉菁的手上,女子理政,這便是他的放任,只因他要離開皇城,他要找到如沁。
一切就是這麼簡單,為了她,他不屑輕展風施捨給他的權力,有時候權力再大卻並不見得會開心,而開心快樂才是世上最樸實卻也最難得的美好。
父皇的聖旨早已決定了一切,他不與人爭,也不想被人落下話柄。
兩年前的那一天,在他失去婉柔的那一刻,痛斷肝腸時,這世間的權與利在他的眼裡早已一文不值,唯有愛與感覺才彌足珍貴。
只是他雖然懂得,卻一直也不曾珍惜,從未珍惜過如沁,直到她再一次的離開自己,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心中她的位置早已根深蒂固。
只是,那休書讓他真的很無力。
「怎麼,你還要像以前一樣折磨我來填補你心中的恨意嗎?」挑眉問他,她的第一次早已因他而無蹤,那樣血淚摻和的一日她都已挺了過來,此時就算他再強勢她也不怕了。
只是,她真的不想讓他欺身,因著恨意而做的一切都只讓她難忍,那是屈辱……
明明已經柔軟了的一顆心因著她的話卻再度冷硬起來,「是又如何,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女人,從前是,現在是,將來也必須是。」
怔然一退,他的手就停在那半空中,「你出去,出去,我不想看到你。」明知道她的話說了也無用,以他的強勢他根本就不會放過自己,可是她還是喊了出來,恨不得再一次的點了他的穴,恨不得再使盡全力的咬他一口,可是那樣的出其不意此刻已絕難成功。
「哈哈,我偏不,我就要你……」想要抱著著,吻著她,感受著她再次回到他身邊的那份真實感。
長臂一探,快速的讓她躲閃不及,轉眼一帶間她的背已靠在他的胸膛上,「沁兒,其實我很想你。」低弱的用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他還是不敢承認這分別之後她帶給他的感受,那便是相思。
可是如沁還是聽到了,那摩梭在她耳邊的唇溫柔的觸著她的耳垂,她聽到了他的話,卻彷彿是不真實的天外之音,那是他說過的嗎?
他說他很想她。
那一刻,她聽著他的心跳,似乎是感受到了真誠,那麼,他到底是恨她還是想她呢?
迷糊的想著這一個問題,她卻沒有答案。
男人繼續摩梭著她的頸項,輕嗅著她的氣息,彷彿從前在一起的每一個時光,悄悄流轉而來的都是無盡的美麗的回憶。
「沁兒,給我時間,讓我明白自己的心,我才會給你真正的幸福。」不自覺的輕溢說出,這一句話其實本應是他說給婉柔的,只是婉柔已不在,陰差陽錯的卻把如沁帶給了他,這是天意吧,天意如此,天意讓他得到了他的沁兒。
說出口的那一剎那連他自己都是驚訝,訝異於他剎那間的終於的承認了自己的心。
這一刻他輕鬆了,徹底的輕鬆了,原來把幸福說出口的瞬間便是一份釋然,原來自己的心早已被她悄悄的帶走了,她在哪,他的心就在哪,這一刻他終於明瞭了這麼多日以來他的怪異他的失常他的不明所以。
是愛吧……
聽著他的話,如沁迷糊了,那溫柔的告白是他親自說出口的嗎?
為什麼她卻沒有真實的感覺,輕飄飄的只如沐在夢中,這一切轉換的似乎太過於的快了,快得讓她甚至無法消化。
身子依然被在置在懷裡,輕輕的闔上眼睛,他的話猶在耳邊,溫馨的讓她甚至感覺到了幸福。
這一刻,所有的一切再次演繹在眼前時,她記得最多的卻是他每一次的溫存,記得他的好,忘記他的狠,可是突然間她記起了寶柔兒記起了他曾經的所有的女人們,「不,你還有寶柔兒,還有采月,還有飛軒堡那麼多的女人,你是屬於他們的,軒,你永遠也不可能屬於我,我不要這樣的你。」她低呼出聲,像是嫉妒,又像是放手,她的幸福她不想凌駕在那麼多女人的幸福之上。
她只要唯一,倘若沒有,那麼她寧願一生一世四海飄泊。
大漠孤煙直,形單影隻,或許淒涼,卻是自由的清透的。
「原來你還是在意……」心在一剎那間剖白而出而明晰的這一刻他也終於體會出了如沁的感受,寶柔兒的圓房其實帶給她的是傷害,只是她一直不承認罷了。
其實采月,除了名份,他什麼也未曾……
淡淡一笑,因為恨,因為想要傷害,所以他居然比誰都認真的演了有采月參與的那一出出的戲,只是那戲的內容便只有他與采月才最清楚了,如此,他才想要給采月一個名份,只因他欠了采月……
扭過她的身子,他凝望著她,「打完了這一仗,我就帶你離開,好嗎?」
然而說起戰爭他猛然就想起了婉柔,就是兩年多前的那一場戰爭讓他失去了婉柔,而此刻戰爭似乎又要開始了,同樣的地點,只是女人卻換成了她。
突然的心悸,彷彿就要發生什麼一樣。
那心悸讓他倏然就鬆開了她的身子,一種不祥的預感席捲了全身,婉柔的屍身不停的閃在眼前,讓他踉蹌的後退後退,直到扯開了那厚重的棉簾子,他的眼前依然是揮也揮之不去的婉柔的淒慘。
不要,迎著風,他在心裡低喊著,他不要沁兒如婉柔一樣的悲涼,可是那預感為什麼那般的強烈,強烈的讓他心慌……
夜,薄冷而淒清,隱隱的一股戾氣漫開散來,連那飄搖的旗子也佇立無依的仰望蒼穹。
輕展軒回到了自己的營帳,剖白後的心在這一刻卻是在輕鬆中剪熬著,為什麼此刻婉柔怎麼也無法從眼前揮開,她死去時的淒慘一幕幕的閃現,一忽兒是如沁,一忽兒又是婉柔,不住的交替變換中,讓他迷糊的甚至頭痛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