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屋裡,一桌一椅一床依舊。
已懂得醫理的她沒有用藥,心郁之疾,又豈是藥力所及,然而迷迷濛朦之中,她卻知道如此這般對寶貝總是不妥。
「如沁,吃些米粥吧。」
虛弱的點點頭,為了寶貝她什麼都要忍,即使那米粥吃了吐,吐了再吃,她也不曾放棄。
這一回似乎好些了,「青嬸,有沒有二爺的消息。」窗外的雨依舊如織,纏綿著似乎永遠也沒有停歇下來的樣子。
搖搖頭,「暫時還沒有,你青叔去打聽了。」
強顏了一抹笑意,「青叔回來了立刻就告訴我。」焦慮,腦子裡經常飄過水銀從人腦中進入後那活鮮鮮的人皮與肉體剝離的畫面,那就是輕展軒,是他的狠戾。
他留給她的記憶便是這些扭曲著的狠,而溫存卻只有睡夢中那點點滴滴的溫暖,是他在冷月軒的奢華大床上攬他入懷時的那一份奇妙的感覺,那溫暖似乎飽含著什麼,可是任她再怎麼回想來卻是什麼也沒有了。
總以為離開了便可以忘卻,可是那記憶卻總是追逐在她的腦海中只不散去,一點一點的侵蝕中,歐陽永君與輕展軒的容顏總也揮不去的閃爍在眼前,似乎就在她的面前就在她的週遭裡一樣,可是一伸手,手中卻只有一片虛無……
黃昏時,青叔回來了,依然還是往日的深沉,青叔從不言笑,一日裡說過的話總不會超過三句。
她的小草屋,青叔並沒有進來,只是站在窗前,那著蓑衣的背影在不住被風吹起的窗紗之間清晰著閃動著,蒼老的聲音響起,「二爺他好端端的,飛軒堡裡也很安靜,二爺說再過些日子等這件事情漸漸被淡忘了,就由著我們送你離開這裡。」
如沁一喜,坐直了身子,「你見到他人了嗎?」
「嗯,見著了,我拿了些草藥去飛軒堡,每一回見二爺都是用這樣的辦法。」今天的他的話似乎多了,一開口,連解釋的也一併的說了出來。
「那就好那就好,謝謝青叔了。」
安心了,雀躍了,連寶貝也不住的踢著她咧,似乎是在與她一同慶賀這遲來的消息。
整妝而起,聽那雨聲也像是開心的奏樂了,琴聲再一次悠揚的響在山間時,喜悅的心緒裡只少了牽掛,似乎除了寶貝,這世間再也沒有讓她牽掛的事由了,只是偶爾間,那曾經的一幕幕還會爬過她的心海,飄蕩著沉浮著,因為記憶是無法磨滅的一種痛……
重新又開始讀書,即使歐陽永君不來她也不再擔心了,不過是因著他的忙罷了。
天終於放晴了,響晴的天,她會隨著青嬸去那附近的山間采蘑菇采野菜,再去那小溪裡洗洗乾淨了,那就是那一天晚上最美味的晚餐,學著摘菜,學著煮飯,如沁開始期待那最平常人家的普通生活。
雖然清苦可是心卻是快樂著的。
青叔經常會下山,買了草藥換些吃的用的,所以她從不缺什麼。
而每一回回來,青叔也總會依著她的要求買回來了一些布匹,拿在小草屋裡裁了縫了,於是一件件的小衣服小褲子就有了,閒暇無事時一套套的擺在床上,看著都是歡喜。
日子又是一天一天的過,如沁只安心的在等待孩子降臨的那一刻,而青叔也總是一直捎來歐陽永君一切都好的消息。
什麼也不想,只開心快樂就好,因為自己的開心快樂就是寶貝的開心快樂。
可是漸漸的她發覺這山中小院子裡的氣氛似乎越來越沉默了,每每與青嬸說笑,她也只是近乎於牽強的笑笑,想要追問,她卻不再多說了,只勸著她多吃些,也穿暖一些,有了身子的人就是要如此這樣的。
那一日,陽光很好,青叔一早起了要去山下趕集,如沁也起了,她突然很想下山走走,「青叔,帶我去好嗎?」
青嬸卻笑著拒絕了,「如沁,你那身子不好下山的,還沒走到集市上,人就累倒了。」
嘟著嘴,看著青叔的身影越來越遠了,她的指望也再沒了。
雖然青嬸說的沒錯,可是她真的很想出去走走,「要是歐陽在就好了,他一定會帶我去的,我好想買一個拔浪鼓,再買一些小泥人放在這小屋裡擺著,那多好看。」
青嬸卻不吭聲,只是頭垂得更低了,如沁只覺得有些奇怪,「青嬸,你怎麼了?」看著青嬸肩頭的聳動,讓她不由得更是在懷疑青嬸一定是有著什麼事在瞞著她。
放下了手中的活計,青嬸幽幽望著遠方,「如沁,要做媽媽的感覺真好,是吧。」
「嗯。」她的確在期待。
「可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不過母子明明知道對方的存在卻怎麼也無法相見,所以你一定要珍惜你的孩子。」悠悠的視線遙望著遠方,青嬸彷彿在說著她自己一樣,讓人不自覺的有些斷腸的感覺。
「對不起,青嬸,如沁一定又觸到了你從前的心事了。」
「傻孩子,這不關你的事,有些事就是有人願意不計後果的去承擔,有時候,生與死都已無望的時候,那麼,是生,是死,便都已不在意了。」
悄悄的望著青嬸,那般感慨的話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只讓如沁感覺著青叔與青嬸一定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發生過,可是她卻不便問,有些事,你問了,別人卻不見得要告訴你,有些事,你不問,別人卻會刻意的對你說了。
沒有在說什麼,只怕惹了青嬸更加的傷心,然而那一天之後,她直覺週遭的一切似乎更加的沉悶了,而青叔與青嬸也似乎有著什麼事在瞞著她。
那一天,白日裡看了書又去了她極喜歡的楓樹林裡坐了一個下午,書中夾了一顆顆的紅色的心,真美。
夜裡的她因著累極很早就睡了,夜半的時候起了風,吹得窗子響了起來,也驚醒了沉睡中的她,迷糊的下了地輕輕的關了窗子,生怕吵醒了隔壁的青叔與青嬸。
這麼大的風,那雨卻未必下得來,除非是風住了,雨才會絲絲縷縷的落下來。
打著哈欠慢慢的轉身正欲回到床上繼續她的好眠,突然院子裡傳來了低低的聲音,「君兒那孩子真傻呀,他寧願忍受那七魂散的毒虐滿身,也不肯說出這女人的下落,真不懂她有什麼好讓小王爺如此為她,可恨我答應過他要好好對待她,否則……」
「噓,你小點聲,小心被她聽見了。」青叔阻斷了青嬸的話。
「那毒那麼磨人,只怕小王爺必活不過今年了。」嗚嗚的哭聲頓起,如沁已然清醒的站在地上。
赤著的腳甚至感覺不到那秋涼的冰冷,冷汗沁出,模糊的視線中,所有的所有都只在不停的旋轉,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