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的小魚見林曉曉是個姑娘,自己七哥怎麼問,怎麼也覺得唐突了佳人,忙道:「柒哥你別急著讓他說話,也許她這會沒力氣說。」
閻濤道:「你只管盛魚湯去!」
小魚應聲去了。
閻濤拽過一張破爛凳子坐著,又惡聲惡氣對林曉曉道:「你為什麼落江老子不管,不過你聽著,咱們這裡可沒吃閒飯的人,想讓老子白養沒門!你今天躺著,明天躺著,總不能天天躺著!醒了就得下地幹活,懂嗎?」
林曉曉垂下的眼簾微微抬起,想博取點女人的特權。
但見那大漢一臉嫌惡,林曉曉只得淡淡道:「你放心,能走了我會走,不會給你添麻煩,也不用勞煩管我吃穿。」
閻濤拿拳頭敲敲林曉曉躺著的破木板床,瞪眼道:「咄!你以為躺著便宜?這床也要收銀子的!一天一兩,也是等你能下地了幹活賺回來!」
看他說得理直氣壯,林曉曉一愣,忍不住道:「憑什麼?我倒是頭一次聽說救了人再管人要錢的。」
本來吃了苦頭,還回不去了,就已經夠倒霉了,醒了居然還要受人訛詐?什麼世道?
閻濤兩道粗眉豎起:「聽你這話,好像我救你就該白救?」
「你怎麼不事先問問我讓不讓你救?」林曉曉反唇相譏。
閻濤聽了怒氣上來:「好……好你個丫頭,怪不得人說死不了的人最難對付!你以為老子想救你?」
呼地他就站起來推開東邊的一扇薄板窗戶,將手向海邊一指,「瞧見沒?那邊那老頭兒。幾年前兒子掉進水裡淹死了,從那以後就瘋瘋癲癲的,整天都在海上轉,看見誰落水就救上來,救了來就往我這扔,你已經是第二十六個了!上次他救的也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子,結果一頓飯功夫就死了,老子還得花錢給他下葬!他娘的你說,老子要是白養你養得起嗎?以後記住了,真想死就跑遠點,千萬別在這一帶,省的又被那老頭救起來!」
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林曉曉不由苦笑,原來她時運如此不濟,好不容易要找到家門了,居然還都讓人拽了回來。
閻濤見林曉曉不說話,又補充道:「老子提醒你,在老子這裡最好別轉其他的念頭,老老實實還完錢再說!這方圓十里都是老子兄弟們的地盤,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有理的碰上難纏的,說也說不清,看來他是非賴上她林曉曉不可了。
林曉曉脾氣上來,回不了家自然要好好活著,繼續當個禍害,於是她撐起身道:「少廢話!魚湯呢?」
閻濤語氣好了點:「這就對了,欠債還錢,你小丫頭片子還有點救!」
說著他伸長脖子向門外道,「小魚!魚湯!」
林曉曉道:「我現在起不了身,魚湯欠著,到時候還。」
閻濤大手在林曉曉身上一拍,笑道:「你這小丫頭片子上道!」
林曉曉不由倒抽一口冷氣,疼得縮起了身子,暗罵她是個女子不能輕點……
閻濤看了皺眉道:「瞧你這樣,就怕一點活也幹不了,濟不上用,那老子就虧大了。」
林曉曉緊抿著嘴,默默看他一眼。
若是以前被這麼說,林曉曉一定滿不在乎,她是皇太后嘛,後來在上官城身邊也算是老相好。
但現在林曉曉淪落他鄉,身無分文,這林曉曉一身媚骨,偏偏不是幹活的料,就連力氣連平常人都比不過,放在尋常人家,還真像個廢物。
林曉曉的尊嚴不容許她在人前示弱,可是閻濤這樣不講理,林曉曉尋思自己豈不是要替他打一輩子魚?
小魚住在隔壁,倒是個不錯的姑娘,天天挑最大最肥的魚為林曉曉熬湯,沒像閻濤一樣每天跟林曉曉算銀子。
連喝了幾天鮮魚湯,算算從受傷到現在也有二十來天了。
林曉曉努力試了幾次尋常用些力氣的夥計也還是使不上多大力,只能佯裝不放在心上。就這麼打一輩子魚,她想比過那書中狗血似的日子,其實……其實也沒什麼。
後來數日後,林曉曉也抽空問閻濤是不是要替他下海撈魚?
閻濤大笑說自己還沒落到親自打魚這份上。說完拉起林曉曉看了看道:「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明兒起就跟我出海吧!」
林曉曉乾脆道:「一天多少銀子?」
閻濤想了想道:「那要看你能幹多少活了。」
說著他掰起指頭,「你在老子這裡住了六天,吃了十八頓飯,救起你那夜小魚給你擦傷口,換乾淨衣服……就算你欠我二十兩銀子好了!都從你工錢裡扣。」
閻濤還在繼續埋怨,林曉曉沒再聽下去,微微抬頭,將目光移向蒼茫的大海。
上官城來找過她,不知道他得知自己落水是個什麼反應?
找了這麼多天沒找到又會怎麼樣?大概除了覺得氣憤,也不會怎樣吧?畢竟他有要務在身……
畢竟他們只算得上是露水夫妻,這樣找她已是仁至義盡,等他回了北地京都,自然會有美人環繞,就不會再放在心上。只是自己與這幫海寇遭遇的事讓林曉曉隱隱覺得不安,會不會……
林曉曉自嘲地搖搖頭。
林曉曉想著上官城,微微心痛,反正兩人之間永遠都橫亙著他的母親,不如不見好些。
她就這樣跟在閻濤後面,還是決定過一天算一天,從此開始她混吃混喝的江湖生涯。
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不知道多少時日,閻濤忽然說要上陸地,他兄弟好奇的問道:「咱們去哪裡?」
閻濤坐在馬車上狠抽鞭子:「建康!」
林曉曉嘴角一抽搐,睡意蕩然無存,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兜了一圈,她又回到了老地方。
建康……
林曉曉重又閉上眼,當初拼出性命逃出幽冥國,只求活命,卻沒有想到只在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卻又自己送上門去了。
若被上官城知道,不知他會露出怎樣一副譏諷的表情?
有那麼一瞬間,林曉曉不是沒想過逃離,再一轉念,卻又只想聽天由命。
事到如今,做什麼都對林曉曉沒有分別,到哪裡、遇見誰,又有什麼可在乎?林曉曉苦笑一下,翻了個身。
小魚試探地問道:「林曉曉,你好像不喜歡去建康?」
林曉曉打個呵欠,隨口道:「也不是,其實很想去看看,只是不想遇到一些人。」
小魚格格笑道:「我還以為你什麼也不在乎,原來也有怕見的人。」
林曉曉懶懶道:「談不上怕,只是有些尷尬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