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年華冷春煙 第四卷(終卷) 錦瑟王朝 第一章 蒼生無幸,寒鐵長鳴(上)
    金玉高閣上,同樣告別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悲傷映在龍檀君眸子中。原本虎虎生威的彪猛男子,此刻卻脆弱的如同個瓷人,衣著再鮮亮,地位再高貴,命運卻被那個睿智異於常人的女子攥緊。放手也是她,握緊也是她。死也由她,活也由她。

    丫頭,好好地,好好地走吧。

    這一別,只怕再無相見之日。

    丫頭,金玉高閣仍然是寡人和皇后的,只能是我與你的,雖然沒有舉行那個儀式,但在我龍辰奕的心裡,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

    丫頭,你背對我而去,我卻要面向你遺留給我的未知凶險。眼前每條路,都似你彈的那首瑟曲,條條都是絕路!國庫空虛,士兵在前征戰,後方糧草卻無有接濟,司馬勝似有頹廢之意,朝中無人可用,我不得不承認,在你所擺下的那些棋子下,我沒有看到全部,我不得不承認,我,輸了!

    走吧,龍國即將生靈塗炭,這裡的繁華轉瞬間將變成人間地獄,處處慘絕人寰。寡人無奈,已經決定御駕親征。既然如此,寡人何不順你意,就此放你平安離去,從此,天涯海角,你我卻再無相見之期。因為此番征戰,無論輸贏,龍國再無餘糧,百姓再無活的希望,而寡人,戰死沙場也就罷了,即便退了魯國之軍,也無顏面對龍國上下,無顏面對那飢渴潦倒的日後!

    一死謝天下!

    只是丫頭,無論怎樣,龍辰奕還是那句話:不求你珍惜,但願莫相忘!

    「皇上∼」老內監提醒著,「這裡風大,請皇上保重龍體呀!」

    「傳朕旨意,香妃亂用私刑,殘殺宮女,此等不檢點行為實辱婦德,為平宮怨,著其自裁!香妃身邊一干侍女內監鼓唆主子作惡,實在可恨,一律杖斃!」龍檀君臉色十分陰沉,凶戾地命令道。

    這內監嚇得雙腿發軟,趕緊應承道,「遵旨!」

    龍檀君大踏步的出了金玉高閣,邁下了台階,回首望望空蕩蕩的兩扇金門,彷彿看到有個絕色的白衣女子,赤足散發,慵懶斜倚,唇邊正揚起一絲暗含心計的詭笑。

    「明日∼」龍檀君仰著頭,「掛匾!」

    那內監趕緊點頭,還沒來得及張口詢問匾額題字,龍檀君頭也不回的邊走邊說了幾個字:「錦瑟高閣!」

    「遵旨!」

    蘇天瑟一行人前往冥國是對的,在她們離龍城兩日後,龍檀君便率領十萬軍隊前赴北面龍魯邊境。這是龍國最後的兵力了,御駕親征,龍檀君沒有打算再回來的意思。這十萬軍隊,其中大部是沒有作戰經驗的京衛兵,其餘便是自願報名的壯丁新組建起的人馬,浩浩蕩蕩的隊伍一路向北開拔,龍檀君此舉不乏孤注一擲的意思。

    自古征戰幾人回?!哪場戰役下來,不論戰局大小,均是慘不忍睹,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說到底,最苦的是老百姓,最淒慘的是那些年青的士兵。一將成名萬古枯,千千萬萬最底層的犧牲,無盡白骨化成沙,鏘鏘血水流成河,方能壘出一個聲名顯赫的將軍。

    春暖花開,萬物復甦,柳絮剛散盡,正是四月好時光。而龍國、魯國,這片大陸的三分之二,卻被這場已經打響的戰爭徹底擴散,漸漩漸成一個大的人間煉獄。

    殘軍留廢壘

    瘦馬臥空壕

    村郭蕭條

    城對著夕陽道(引自《哀江南》)

    越往北行,不斷有一些殘軍向回潰敗而撤,也許是失了主力營,也許是僥倖活下來的逃兵,龍檀君沒有將他們按照軍令抓回仗斃。軍隊沒有停歇的向邊境處趕,龍檀君冷眼瞧著林子中偶爾閃過的那些帶著驚懼躲藏起的鐵甲士兵,不知道是嘲笑他們還是諷刺自己,龍檀君心裡淒涼的笑。逃吧,逃回城又能怎樣?戰死在沙場,和餓死在城裡,哪個更痛快?龍檀君只會選擇前者。也許,只有不知情的那些士兵和百姓,才會選擇後者。

    士可殺不可辱!同樣是死,何不堂堂正正的像個男人,浴血拚殺而死,反倒痛快!

    龍國兵營主帳中。司馬勝早得到消息,皇上親率的十萬人馬正在趕往邊境的路上。此時,司馬勝手中正端著那封父親親筆所執的信函,信裡每字逐行,用筆皆極勁粗獷,力道剛猛,可見當時司馬老將軍的心情有多麼的憤慨!信中內容,龍檀君昏庸無道,眷寵妖女蘇氏,建金玉高閣,奢侈糜爛之舉令朝野上下震驚!貶司馬捷為嬪,致其慘死宮中。且先帝一死,中有蹊蹺,如此昏君,因一己私慾使龍國陷入無邊戰亂,實不堪重任,令臣子百姓寒心!三皇爺性格溫雅,如有必要,勿將龍國十數萬大好子弟徒喪於此昏君之手,望詳思!

    裡面每字每句,無不在控訴著這個老人對失去最心愛女兒的心痛與忿恨。

    司馬勝神情木訥的將信函放在燭火上燒了,化成灰燼的紙稍一騰空又翩翩落下,泱泱機密如此便消逝的無影無蹤。那一行送信的五人風餐露宿,晝夜不歇將密函送至司馬勝處,此時都已經累到極限,卻忘不了老將軍的囑托,「請少將軍趕緊拿主意吧,老將軍年近花甲,小姐去的冤啊∼!」

    司馬勝燭火下的陰柔面孔時明時暗,慢慢踱到這幾人中,像是已經思索完畢,像是終於要告之他們想要的答覆,但是,一切停留在好像中。

    腰間挎刀出鞘,「唰、唰……」五道寒光,那幾人帶著不敢置信的驚懼,瞬間變成地上五具屍體,每人脖頸中都汨汨冒著鮮血。

    「來人!」司馬勝叫進親兵,「將這些刺客給本將軍拖出去餵野狗!」

    昏暗的帳子裡,屍體被拖出,一切復又平靜下來,只有地上殘留的血跡,證明著曾經在此發生的隱晦。獨踱帳中,司馬勝面向南方,默然自語,「國仇?!家恨?!父親大人,您,真的是糊塗了∼!」

    與龍國軍營十里相遙的便是魯國兵營。柵欄內是緊密相結的長槍士兵和箭隊,虎視眈眈的緊盯兵營周圍。因為這幾次戰役的勝利,如今魯國上至將領,下至士兵,氣勢正是兇猛。

    而主帳內,年少的顧思犁將軍卻正被私服暗中來營的父親,魯顧國公訓的頭都抬不起來,隨顧國公前來的,還有旁邊仵立的魯世子,此時也是面上訕訕,不敢多發一語。對於魯世子來講,顧思犁從小便與他一起廝混玩鬧著長大,亦友亦兄,而顧國公忠君護國,手執打龍御鞭,亦師亦父。

    「爹,前線隔三差五的就得打次仗,如此危險,您和世子這時來湊啥熱鬧!」顧思犁在自己父親面前耷拉著腦袋,明知今晚肯定不好過關,卻還想著狡辯。

    「嗯?」顧國公翻著眼皮瞪向這個令他又愛又無奈的兒子,「老夫若再不來,魯國便讓你這個臭小子給毀了!」顧國公說完氣的胸膛一鼓一鼓的喘。他指著顧思犁斥道,「不是說好了,只是威懾一下龍國,怎的就打起來了?嗯?!你把魯國這些士兵當什麼?多少年沒有這樣的動亂了?先祖交待的話在你的耳朵裡給當成屁了?!」顧國公是個急脾氣,一發起火來,根本無所計較。

    「這也怪不得本將軍……,呃,我呀,」顧思犁說到這兒一看顧國公變色的臉,趕緊改口,「龍國將士一向凶殘,無端射殺我魯國士兵,難道就任由他們欺負?!」

    顧國公嚴厲的冷哼一聲道:「你敢說這不是你授意的?好端端的憑甚到人家境內去打獵物,就是不被他們射殺,回來也得軍法處置!」

    「兩碼事!」顧思犁嘟囔道,「這些您懂甚?」

    「嗯∼?」顧國公拉著長音,氣惱的看向他這個兒子。

    顧思犁趕緊向魯世子瞟來一眼,後者向顧國公解釋道:「國公,其實思犁也無錯,光靠兩軍對壘的震懾,龍國也不會將錦瑟大東家交出,那麼多稻種全讓龍主貪去,這口氣實屬可惡!再者,蘇姑娘與孤∼,國公一味退讓,只能更加損傷我魯國日後顏面!」

    「世子,」顧國公轉到與他說話時,語氣便成了諄勤懇切,「那蘇姑娘當真便是錦瑟的東家?」

    「那還有假!」顧思犁搶著答道,立時遭到他父親回過頭的爆怒一眼。

    魯世子看顧思犁如此狼狽,想笑又忍著,他點下頭,「國公,蘇姑娘一身繫三國巨富,倘若讓那龍國霸了去,依龍檀君殘暴好戰的脾性,這三國之間的平穩,怕是一樣得打破啊!介時,怕我們更是沒有餘力去抵抗!」

    「是啊,爹!萬一錦瑟所有財產都讓龍檀君得到手,那天下何事還有他不敢做的?到時候,我們哪有財力與他拚戰!」

    顧國公綹著鬍鬚,頷首道:「你們當我老糊塗?陛下若不是也考慮到這些,豈能默許你們胡鬧?!」看著這兩個後生偷笑的面容,他也放緩臉色,繼續道,「此次老夫來,便是授皇上之意,三國平衡既被打破,已成事實,但是戰亂一起,難免殃及無辜百姓,皇上仁慈,體恤蒼生,你要嚴令禁止,軍隊所到之處,不得無故擾民,燒殺搶掠者一律嚴懲不貸!」

    「本將軍遵旨!一定銘記於心,不敢有違!」顧思犁正色道。

    顧國公滿意的點下頭,「行了,老夫旨意送到,此地不便久呆,世子,咱們還是速離去吧!」顧思犁送出二人,回到帳內,長長吁出一口氣。坐到桌前,燭火照映,他從懷中掏出那張蘇天瑟為他畫的所謂「漫畫」,紙上自己那可笑的樣子,此刻看來,那麼栩栩如生,竟然越看讓人越喜,比初見時可愛得多。

    「在你眼中,我,真的是這個樣子麼?」顧思犁笑著自言自語。將畫紙平鋪在桌上,細細端詳,好像眼前這張紙化成了蘇天瑟般,他一邊面頰上酒窩浮現,輕笑著,「璟熙,莫要怪我自私,我可不是為你搶魯國未來之帝后,蘇天瑟,是我顧思犁的!」

    畫上的自己,肢體和模樣如此憨態可掬,顧思犁越看越拔不開眼,越琢磨越愛。回想著護送她一路上的點點滴滴,她那「堵不如疏」的睿智,她那擊鼓而樂的激情,她默然思索時的落寞,以及她臨危不亂的沉穩與讓自己先離去的勇氣,種種湧上心頭,就像一曲溫婉又豪氣的歌,久久讓他回味不已。

    「璟熙,沒辦法,誰讓她看過本將軍的身子呢?總該負責吧!」顧思犁自我說服著。

    冥國遙遙在望,龍辰婉接到太后的一封密函,使者快馬加鞭日夜兼程,終於追上長公主的和親隊伍。龍辰婉雖貴為龍國長公主,此次也明知這場婚姻是有著重要的政治目的,但對冥世子那俊雅娟秀的堂堂儀表,每每尋思起來都滿懷羞澀與憧憬。

    懷著莫名的猜測,龍辰婉秘密在鸞轎中打開了這封密函。入目一視,信箋上赫然滿是血字,龍辰婉登時嚇得將信扔到了一旁。外面侍女聽到公主低聲的驚呼,在轎外趕忙詢問。龍辰婉顫抖著身子,巍巍將信函又復揀起,「無事~!」她勉強鎮靜的回了外面宮人。

    再次打量,龍辰婉已經平靜下心,畢竟是宮裡長大的天之嬌女,對此次愴惶下被皇兄安排提前和親,她也是猜測到和有了些心理準備的。但看到信中字字急切的囑咐,甚至可以說是命令,以及對現在龍國皇宮和國勢的簡單述說,龍辰婉有些恍如夢中,不敢相信她即將踏出龍國,而她的皇兄龍檀君卻已經在情勢所迫下,御駕親征前赴北境。龍國,難道真的到了如此危難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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