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泊!」警覺過來的蘇天瑟一聲提高嗓門的驚呼,倒讓阮非泊好笑起來。
「天錦,別胡鬧了,你衣裳太濕了,不趕緊脫下來傷口會發炎的!再這麼扭扭捏捏的,可就像個大姑娘了,呵呵!」阮非泊的笑一下子被卡在了喉嚨裡,那伸出的手指就這樣放在蘇天瑟露出的裹胸前,他面上表情非常奇怪,雙頰更是紅的不像話。
蘇天瑟又羞又急,掙脫了他翻滾到一旁。雙手揪著裡衣的兩襟使勁往中間合著。
阮非泊意識到了什麼,難怪他一直在心裡覺得哪個地方不對勁,對了,是她的聲音,她說話的聲音和天錦完全不同,雖然也有些低迷沙啞,但絕不是天錦男子般的沉厚。愣愣地,阮非泊終於緩緩說道:「你,你是蘇天瑟!」
蘇天瑟陰陰地看著他,眸子裡的森然之氣卻兀的讓阮非泊感覺到一股熟悉之感。她忍著疼痛繫上衣襟,說道:「沒錯,我是蘇天瑟!」
阮非泊趕緊別過頭去,突然臉更加漲紅,尷尬的趕緊取下自己的外衫,濕啦啦的就又披到身上裹起來,語速飛快地說道:「對不起,我以為是天錦,剛才多有冒犯!」
蘇天瑟的臉因為失血而更加的蒼白,身體開始冒虛汗,「事有緊急,不礙事!」勉強地說完這幾個字後她暈了過去。
阮非泊聽出不對勁,略略回頭,見蘇天瑟的雙眼緊閉,氣息已經微弱。他趕緊扶起她的身子,想了想,最終還是輕輕掀開她上衣的下擺,露出那小腹上的傷口。傷口被濕衣浸的已經有些發白,有了潰爛的跡象。沒有辦法,阮非泊將軟劍在火上烤了一下,然後將她傷口周圍的腐肉割去,這一連串動作,讓即便是昏迷中的蘇天瑟,也疼的直哼哼。
阮非泊轉眼打量了下四周,發現身旁儘是一些奇怪的植物,有著寬大的葉子。他飛速取下一片去河邊接了些清水回來,將她傷口上的污血洗盡,然後將一些草灰灑在上面。看看被冰冷濕衣裹的打顫的蘇天瑟,阮非泊歎口氣,還是閉著眼睛,將她的裡衣脫下,然後盡量不去看她白皙的身子,將一些去年冬歲乾枯的雜草覆蓋到她身體上,只是避開了傷口處。
做完這一切,阮非泊看一眼昏迷中的蘇天瑟,趕緊將自己的外衫又扯下,直接用手扯在火堆上面抓緊時間烤乾。邊做著這一切,阮非泊邊奇怪,蘇天瑟不是個癡呆兒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蘇天瑟醒後,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已經穿上了烤乾的衣服,再看外面,天已經黑下來了。阮非泊就在身邊撥弄著火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身上也已經穿好了烤乾的衣服。
「非泊。」蘇天瑟只覺得嗓子發乾,喊出的聲音讓她幾乎以為是別人發出的。
「喝點兒水吧!」阮非泊拿過一個捲成斗狀的大葉子,裡面盛著他剛才從河裡取回的水。現在水已經有了溫度,他扶起蘇天瑟的身子,慢慢的給她餵了兩口。
「你有些發燒,再睡一會兒吧,明天我們想辦法離開這裡!」阮非泊喂完她水,立刻離的她遠遠的坐著。
蘇天瑟頭沉沉的,整個人如在夢中。半夢半醒間,覺得有清涼的水又灌入喉中,又似有一種舒服的涼意擱在了額頭。當蘇天瑟蜷縮在阮非泊懷中的時候,阮非泊的心漏了一拍,他凝望著這張和蘇天錦一模一樣的少女的臉,不禁有些迷茫了。他越來越感覺,這個少女好像一個謎一般,她神智上的清醒,眸子裡深不見底的睿智,都讓他深深地感到迷惑與懷疑。為什麼自己覺得與她如此親切,難道就是因為她是天錦的妹妹麼?
一覺醒來,蘇天瑟覺得身上好了很多,她輕輕坐起身,阮非泊又提著那片樹葉,兜著水快步走過來。
「醒了?好點沒,再喝點兒水吧!」阮非泊面上冷冷的。
蘇天瑟接過水稍稍喝了些,看看阮非泊有些疲憊的面孔,說道:「非泊,辛苦你了!」蘇天瑟沒有意識到自己那麼自然地叫著對方的名字,對阮非泊是一種怎樣的震撼,她哪裡知道,蘇天錦通常都是連名帶姓的叫阮非泊眾人的名字。
「天、天瑟,」阮非泊差點衝口而出將她叫成「天錦」,他略有些不自然,避著蘇天瑟的眼睛對她說道:「剛才我找了一圈,可沒發現出路,我想咱們可能不能馬上離開此處!」
蘇天瑟淡淡地「嗯」了一聲,恢復了她素日的冷靜,她慢慢說道:「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不必急在一時。」
阮非泊吃驚於她的冷靜,但卻更訝異她那種令自己熟悉的風淡雲輕。
蘇天瑟一見這個冷小子面部奇怪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立即牽扯的傷口一痛,阮非泊趕緊扶住她說道:「當心,別亂動!」
蘇天瑟拍拍他的手背,說道:「非泊,是不是覺得有很多的疑惑!」
阮非泊實在的點了點頭,蘇天瑟面對著他冷酷的面龐不禁暗歎,這小子長的實在不比莫識君差,只是平日裡笑容太少了些,又總是喜歡默默地做事情,將自己躲在暗處,讓眾人只注意到莫識君而忽略了他。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蘇天瑟盡量將身體靠在一處石壁上,輕輕的繼續道,「還有非泊,無論任何時候,不要輕易為別人放棄自己的生命!」
阮非泊心裡嘀咕:「我當時以為是天錦,哪裡想得到是你蘇天瑟呢。」
「就算是為了蘇天錦也不行!」一看他皺著的眉頭,蘇天瑟又補充上這一句。
阮非泊瞪圓了眼看著她,蘇天瑟不呆不傻就夠讓他震驚的了,竟然還能知道他在想什麼,這讓阮非泊象見鬼了一樣感到不可思議。
「別看了,先去找點東西裹腹吧!」蘇天瑟提醒道。
阮非泊很自然的「哦」了一聲,他站起身走了兩步後方奇怪,為什麼自己就那麼順其自然的聽從蘇天瑟的安排,絲毫也沒有覺得彆扭,就像原本就應當是如此一樣,這種自然就像習慣,如以前天錦吩咐他做這做那一般。
「傻小子!」蘇天瑟看著他邊疑慮邊走遠的背影,輕笑一聲。
其實蘇天瑟支走他還有一個尷尬的原因,就是自己必須要解決一些個人問題了。這個阮非泊,腦子裡似乎根本沒有這根弦兒,要是莫識君在此?一想及此,蘇天瑟神色間稍稍黯淡。
但既然已經落入此地此景,怎容得多想,蘇天瑟拋棄了這些無病呻吟的感慨,稱著那個傻小子離開的空當兒,挪著身體到僻靜處解決了一番。當她起身後,看看四周,山崖頂立,延伸到天際般不可仰視,想想她們二人從那麼高的地方栽下,竟然會沒有事,就只這點也該值得慶幸了。陣陣暖風吹來,草香四溢,根根綠苗穿破去歲的乾枯沉砢堅韌生長,向大地展示著它們新的生命。蘇天瑟深吸一口氣,邁著緩慢而堅定的步子向來路走去。
阮非泊回來的時候手裡提著兩個獐子,遠遠地,他就發現蘇天瑟的神情有些不對,趕緊扔下手裡的東西跑到她身邊,果然,蘇天瑟的腹部由於剛才的走動又滲出絲絲血跡。
「你是不是亂動了?」阮非泊冷臉一揚問著,手裡動作卻極為仔細小心,輕輕掀開蘇天瑟的衣衫。
蘇天瑟紅著臉輕輕一打他手背,阮非泊沒反應過來,奇怪地看到她粉紅的面色後,才想起男女有別,現下自己的行為確實有些唐突了。
「天、天瑟,我得看看你的傷口!」阮非泊也覺得尷尬,只能硬著頭皮說話,卻是不敢與天瑟的眼睛對看。蘇天瑟也覺得,越是如此介懷二人就會越彆扭,現下這種情況,也容不得講究這些了,她慢慢放鬆下來,只是也刻意迴避著阮非泊的眼睛,自己輕輕將裡衣下擺掀開,果然,傷口處又有些迸裂。
「你看看,誰讓你亂動的,傷口才剛剛好些!」阮非泊拽著個臭臉訓斥著她,蘇天瑟面上訕訕地,可是她也不能直接告訴這個憨乎乎的非泊,她得如廁啊。
阮非泊重新為她整理了下傷口處,然後十分嚴厲地叮囑道:「再也不能亂動了,知道麼!」
蘇天瑟點點頭,看了眼地上的獐子,轉移話題道:「這是你捕的?」
阮非泊輕「嗯」一聲說道:「我怕你等得急,所以先過來看看你,我現在去河邊把它們收拾一下,一會過來!」說完,他提起那倆獐子,腳步如飛離去。走到河邊,阮非泊抽出自己的軟劍,把那倆死物大體的剃去毛皮,開膛破肚袪除內臟,他邊做這些邊回想著剛才的一幕,沒想到,這個丫頭竟然讓他訓的不敢吱聲,阮非泊一向冰冷的唇角掀起一絲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微笑。他暗暗在想,蘇天瑟不僅不是一個癡呆兒,反而心思比與她一般年齡的人都要深沉,這件事天錦為什麼一直都瞞著他們呢,還是說,天錦自己也不知道。但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阮非泊自己否定著方纔的猜測,他在蘇家這麼多年,不可能連那些下人們議論的關於蘇府四小姐是個癡傻兒的話都是假的。難道是孟子布在醫治蘇天瑟昏迷的同時,將她的腦子也治好了?阮非泊越想越糊塗,腦子裡簡直是一團亂麻。
看太陽的位置,已經是晌午時分了。阮非泊撕下一塊兒烤好的沒有滋味兒的獐子肉遞給蘇天瑟,蘇天瑟輕輕用手撕扯著,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嚥下。阮非泊皺著眉,邊看蘇天瑟若無其事的平靜面孔邊暗暗驚奇。這獐子肉既難嚼又沒有滋味兒,若不是餓極了,自己真的不一定能夠吃得下去,眼前少女的面上卻沒有一丁點兒的勉強之色,似乎所有的事物她都不會看到眼裡,所有的困難在她面前都如同家常便飯一樣。
「我明日看看打點兒別的東西。」阮非泊稍有點兒飽意就扔掉了手中烤糊的硬肉。
「不妨事!」蘇天瑟簡短的回答讓阮非泊感到一種久違的熟悉和親切,她面上籠著一層看上去令人極為舒服的平和之色,阮非泊輕輕說道:「天瑟,你和天錦太像了!」
蘇天瑟輕輕一笑,回道:「我和哥哥是雙生子,自然相像。」
「不,」阮非泊搖搖頭,「我不是說相貌,而是你們的感覺真的很像,如果不是知道了你的女兒身份,我定分不出你們到底誰是天錦、誰是天瑟。」他一說完這話,兩人面上又均是一紅。
「要分清一個人,首先學會用心去看!」蘇天瑟柔和的笑容象天上的明月般清冷孤傲,阮非泊呆了一下,趕緊移開了眼睛,手裡拿起一個小棍兒,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柴火堆。
蘇天瑟目視對方游移的眼神兒,心裡忽然暖了一下。阮非泊是個不善言語的人,但他這麼多年來對自己矛盾的情意,自己怎能看不出來。說自己心裡一點兒也沒有他是不可能的。此情此景,硬生生地將他們二人困在這個絕境,蘇天瑟不禁感歎造物弄人。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晚上阮非泊烤著下午剛捉回來的一隻兔子,二人默默地圍坐在火堆旁。從山谷裡看天上的下弦月,他們耳邊只聽得火堆燃燒的「辟啪」作響聲。夜是寂靜的,空氣是寂靜的,二人之間環繞著絲絲縷縷的懵懂思緒,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出神著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