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駒過隙,日月穿梭,才見紅葉隨風落,又迎梨花三月開。
在一條有些髒亂嘈雜的弄堂裡,開了一家不算太起眼的新賭坊,別看這裡環境差,人也雜,但賭坊裡面竟然擠的是滿滿當當,像一鍋煮開的水一樣,聚集著沸騰的氣氛。一共十二張桌子,每一桌都肩摩袂接人頭緊挨。其中有眾多穿綢緞的紈褲子弟,也有手中稍有餘錢的愛賭的小生意人。
這家賭坊剛剛開業不到一個月,每天都通宵達旦的迎來送往一撥撥的賭徒。這裡的生意比別的家都要好得多,雖然坊內窄小,且桌椅都破舊,但是這裡的新式玩法別處都沒有。
一種叫紙牌和牌九的新式賭具在這裡受到異常的歡迎,而在這之前,各大小賭坊內賭錢的方式只有擲骰子比大小。賭坊前面人聲鼎沸,後方不起眼的小門兒處邁進一個二十出頭的青衫男子,他剛一進來,賭坊內管事的王安就將他迎進後間一小室內。
這男子面相普通,不是別人,正是蘇天瑟身邊的下人蘇安。他剛一坐下,賭坊管事王安就抖著一臉的橫肉笑著匯報:「老闆,不到一個月,已經有這個數了!」他伸出一根食指。
蘇安板著一張臉,哪有在蘇府裡半點兒下人的樣子,他點點頭道:「一千兩,王安,拿出五十兩,你看著分給弟兄們吧!」
「這可使不得老闆,」王安堅決地搖搖頭道,「您上月把我從牢裡贖出來,還給在下安葬老母的錢,您就是我王安的恩人哪,我王安雖是粗人一個,但不是那見義忘利的小人,這錢我王安不能拿!」
蘇安心下瞭然,王安不會收這錢,小少爺早已預見,他面色一緩,解釋道:「當初救你出來,也是看你不像那十惡不赦之人,偷盜固然不對,但你也是為葬老母的無奈之舉,我看中的是你的一片孝心,這錢你不拿也就罷了,分給你的弟兄們吧。賭坊內魚龍混雜,不好看管,你孤家寡人的也就算了,你的弟兄們可不能跟著你喝西北風啊!」
王安尋思了一下,也不便再嬌情,答應道:「行,既然您這麼說,這錢我就收了,老闆,您放心,這些人要是敢對您有二心,我一定饒不了他們!」王安拍著寬厚的胸脯打著包票。
蘇安起身道:「王安,好好幹,大老闆的意思是,你留意著兩三個靠得住的人,過段時間,大老闆還要將你用在別的地方,你明白麼?」
王安情緒激動地答應道:「老闆放心,王安不是個混人,懂得該怎麼做!」
蘇安說道:「那好,我就先走了,記住,不能砸了我們的『雙』字號!」
蘇安從賭坊後門離開後,逕直拐到另一條街道,進了一個小院子。這個簡陋的小院兒,是當時買賭坊時一起購下的。
遙遙看去,蘇天瑟又長高了,她已經快四歲了。聽到腳步聲,站在院中唯一的一顆香樟樹下的她轉過身來。
蘇安快步進來,嘴裡叫著:「主子!」
蘇天瑟又轉回身子,淡淡問道:「怎樣了?」
蘇安回道:「主子果然沒有看錯人,那王安將賭坊打理的倒有聲有色!現在已經有一千兩紋銀進帳了!按照主子的吩咐,讓那王安將五十兩分給他手下的兄弟。」
蘇天瑟輕嗯一聲,便不再言語。
蘇安想想請示道:「少爺,這賺來的銀兩明日我就去存到咱自家的蘇號?!」
蘇天瑟輕搖下頭,良久才說道:「記住,蘇安,以後雙字號所有的進帳,都不得存在蘇家錢莊。」
蘇安張口欲問原由,但看看蘇天瑟一臉出神的思緒,將疑惑又壓在了心底,不管怎麼樣,少爺肯定有他的理由,他蘇安一個下人的身份,能夠讓少爺信任,在外面出面跑些生意,對他來說,值了。
蘇安已經習慣了蘇天瑟的寡言少語,但心裡卻早將這個「小少爺」當成他的神,當初「小少爺」提出開賭坊,並讓他從牢裡贖出這片街道的混混王安的時候,他覺得這一切的想法真的是匪夷所思,可是主子吩咐下來的,他怎敢不聽。如今的蘇安,心裡只有佩服和崇拜。一個月呀,一千兩就這麼容易賺到了。當初他聽從「少爺」吩咐買下這間破舊空屋的時候,才花了七兩銀子。
「少爺」命令自己不得將這件事告訴任何蘇家的人,蘇安明白,蘇家做的都是些正當生意,如果讓老爺知道「少爺」幹這種下九流的生意,「少爺」得到什麼樣的懲罰他不知道,但他明白他蘇安肯定不死也得扒層皮。
過了一小會兒,蘇天瑟緩緩開口道:「去老神醫那兒吧!」
蘇安趕緊稱是,他抱起蘇天瑟,出了院子,拐了兩個胡同後,上了早備好在那兒的馬車。
到了南郊外的茅舍,蘇安將蘇天瑟抱下馬車。依老規矩,他等候在馬車旁,蘇天瑟自己進了茅舍。孟老頭兒見到蘇天瑟,簡單地跟她說了這幾天蘇天錦的病情。當蘇天瑟聽到蘇天錦眼睛已經能夠睜開的時候。她立即奔到蘇天錦床榻旁。
孟老頭兒在她身後倚著門框說道:「小娃兒,別太激動,他現在還是沒有什麼知覺!」
蘇天瑟忍著內心的激動,眼眶微微發紅,小手輕拂著蘇天錦的小臉兒,蘇天錦的頭髮已經長出幾寸,外表的傷口早已經復原,他的眼睛虛弱半睜著,直勾勾望向上方。
蘇天瑟未有回頭,沉聲說道:「謝老先生了!」
孟老頭兒知道對方在這個時候不喜有人呆在身旁,便習慣地轉身出去了。
蘇天瑟拿起蘇天錦的一隻手,握在手心裡,對他訴說起這幾天她生活的點滴。
「天錦啊,我是天瑟,你的妹妹,今天我又來看你了,你高興麼?」
「天錦呃,我這幾天每照鏡子的時候,都像看到了你,很想念你,可是我不能經常出來,你不怪我吧!」蘇天瑟的聲音很輕很輕,眼睛中閃爍著一層輕霧。
「天錦,我們的雙字號有了第一筆進帳,我沒有吹牛吧?你相信我的話了麼?」蘇天瑟的唇角微微上俏。
「今天,我會再對天錦說,我∼,蘇天瑟,會將雙字號開遍天下,我要讓我們一錦一瑟雙天下,我要我的天錦終有一日能站在最高處,去俯瞰這整個大地。」
「天錦呃,對不起,我以後會比較忙,也許還會利用來看你的時間,去辦一些生意上的事,你不要生天瑟的氣,好麼?」蘇天瑟將蘇天錦的手輕放到臉龐。
蘇天瑟沒有看到,蘇天錦半睜著看似無意識的眼中,慢慢的,淌出了一滴清澈的眼淚。
蘇天瑟離開時,對孟子布說道:「老先生,可知道滴血認親之法?」
孟老頭兒笑道:「小娃娃,這種方法早已人盡皆知!」
蘇天瑟搖了下頭,輕輕道:「老先生無事的時候,可以做一個實驗!」
「實驗?」孟老頭兒一臉不解。
「多取幾個不相干的人的血,滴入清水內,你就會發現,沒有血緣至親的人,血液有的一樣會相融!」
孟老頭兒搖頭叫道:「這怎麼可能,小娃娃,滴血認親之法,是千古年來一直以此判斷是否血親的標準!」
蘇天瑟微一撇唇角,說道:「老先生若不信,一試便知,多試幾人後,老先生自會從中找到決竅!」
孟老頭兒一抓他那頭銀髮,像是思量了一下,終忍不住問道:「小娃娃,你到底是什麼人?」
「蘇家長子,蘇天錦!」
孟老頭兒眼瞇瞇著,「你是蘇家長子?蘇家有四子,其中有一對雙生子,蘇喻享就一個兒子,天下誰不知道,那床上躺著的才是蘇天錦!」
蘇天瑟眼中陰森一閃,直對著孟子布的雙眼道:「老先生既然知道那是蘇天錦,自然也就知道我是誰,何必又多此一問!」
孟老頭兒怪叫道:「那對雙生子中的女娃是個天生的傻子,可是這個天生的傻子如今卻站在老夫的面前,還懂一些老夫都沒聽說過的歧黃之術,這些,小娃娃你怎麼解釋?」
蘇天瑟就這麼盯著孟子布,孟子布也毫不退縮,蘇天瑟一字一句的陰森著說道:「老先生只要救好他,我定會如實相告,在此之前,老先生還是將精力都用在救我兄弟上面吧!」說完,蘇天瑟一甩他的小胳膊,帶起一陣風出門而去。
孟老頭兒氣的咬牙切齒,但無奈蘇天瑟就像一個吸引他的迷一樣,帶給他一個又一個醫術上的未知,他一生最自負的是醫術,最癡迷的也是醫術。他也早看出蘇天瑟是個女娃,也明白了她必定就是蘇家的那個癡傻小姐。可是,這種詭異的事情誰會相信?莫非,這孩子是鬼魂附體?孟老頭兒回想一下,蘇天瑟目光中經常流露的陰森之氣,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他走到蘇天錦身旁,看著蘇天錦呆怔的目光,床上平躺著的孩子與剛才詭異的那個孩子長的一模一樣,幾乎分不清誰是誰,再看蘇天錦,雖面容憔悴但日益漂亮的面孔,讓孟子布心內一日比一日喜愛。對著這個如寶如玉的孩子,他心頭的火氣漸漸消逝下去。
「可憐的小娃呦,老夫一定會治好你,讓你親眼看看你那雙生的妹妹!」孟子布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