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路回到東宮。筱筱說想讓人將她用輦轎抬入梧惠宮,可楚清清執意說她想走走。她的確很累,累得想一覺睡去後不再醒來。
遠遠的看到梧惠宮門口站著幾個陌生人頭,與筱筱莫名相視一眼,腳步在不知不覺中加快。走近時,方確定這些身著朝服的人都是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員,守在梧惠宮門口的總共有十人。
他們見到太子妃出現,立即跪拜在地上,「太子妃千歲金安。」
楚清清疑惑的看著跪在地上的朝廷大官們,空手虛扶,「都起來吧,不知各位大人到此找我有何事?」
眾臣卿起身後,都沒有抬頭看太子妃,而是左盼右看,似有推讓之勢。楚清清又見到其中三位大人手中各抱著數卷畫軸,隨意的問:「你們抱的什麼?」
那三位大人出列,站在太子妃跟前,中間那位說:「回稟太子妃,這是人物畫軸。」
人物畫軸?楚清清更不解了,「你們抱著人物畫軸在梧惠宮門口守著,到底所謂何事?」
那三位大人仍猶豫不知如何作答,人群裡走出一位年長的老者,看樣子應該是朝中的老臣子,說得上含份量的話。只見他將三位大人推開一旁,自己站在太子妃跟前,拱起手說:「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老臣也不相信這梧惠宮的牆毫不通風透氣。太子妃,太子即將祭天登基澤備蒼生,登基時必立後位母儀天下,這麼些年太子妃讓梧惠宮空著,更有人力證太子妃身置北晉侍候攝政王爺莫子灝之事乃是屬實。恕臣直言,太子妃已失德失節,丟盡我璠陽皇室與朝廷的臉面,實在不能佔居後位成為我朝新後。」
楚清清的臉色本就蒼白,此時聞言,更加白得詭異。她蹌踉的退後一步,使勁握住筱筱的手臂撐著自己不倒下去。
那老者繼續說:「東宮先前有四妾妃您一正妃,婉妃娘娘、苡妃娘娘去逝,茗妃娘娘太子又不同意,至於晴妃娘娘,她乃出自貧寒之家,張大人、劉大人、趙大人手裡拿的人物畫軸都是官宦或是城中富甲之女。儘管臣等這些日死諫太子另立新太子妃為新後,可太子始終將此事擱置推辭。這關係到我璠陽的國體與榮辱,還請太子妃念在太子待你不薄的份上,為太子的威嚴著想,請太子妃在這些畫軸中為太子選一幅罷。」
「我……。」
「放肆,一派胡言。」楚清清想說什麼呢可卻讓似憑空出現一般的濮陽瑾阻截了聲音,他疾步站到楚清清面前,抬起一隻手將她擋在身邊,鷹隼般的銳利眸子怒視著眼前一干人等,喝叱道:「誰給你們的膽子,竟敢跑到梧惠宮門口來大放厥詞,本殿一早就表明過態度,太子妃永遠都是太子妃,就算本殿登基為帝,除了太子妃楚清清外,絕不可能另立他人為後。爾等將本殿的話視作耳旁風,可有將本殿放在眼裡?嗯——?」
所有人立即跪在地上,還是那個老者,竟然老橫縱淚起來,「太子殿下,臣等也是為璠陽的國體,為璠陽皇室的聖威著想呀,想太子妃已是不貞不潔之軀,怎可為我璠陽新後?傳揚出去,這對我國的國體有損啊,望太子三思,三思啊。」
「你——。」濮陽瑾氣得截口,隨手抽出一側同行而來的羅貴的配刀,迅速駕在那老者的脖頸上,周圍頓時響起一聲倒抽涼氣的緊張聲。「你要是再胡說八道,本殿可不管你是不是幾朝老臣。」
他的威脅,讓四周的寒意愈加驟減,「誰要是再敢對太子妃有誹議,別怪本殿刀下無情。」
「太子。」那老者直起脖子,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直視著那年僅二十二歲即將登基的新帝,「若老臣的死能讓殿下喚回皇室的尊嚴與聖威,老臣甘願赴死,就請太子動手吧。」
「你敢威脅本殿?」
濮陽瑾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氣勢,而那老者似乎也橫了心,緊跟著他身後的那些臣卿們都跪了下去,山呼海嘯的呼喊,「請太子三思。」
楚清清已完全的依在筱筱身上,她徒然想起不久前與濮陽洵的對話中有句話說得很對,這個皇帝,並不是那麼容易當的。
「本殿三思什麼?若是你們再這樣逼我,逼太子妃,我看這登基大典不繼續也罷。」
濮陽瑾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怔愣了。太子居然為了太子妃願意放棄至高無上的皇權與地位,這太不可思議了?這時人們悄然的將目光朝太子身後瞟去,看著那副虛弱不堪的身子,尋問她何德何能可擁有冷情的太子死心塌地?
「太子這話說得嚴重了。」其實濮陽慕華在旁邊看了很久,直到現在他才走出來。將駕在老者脖子上的刀移開,他說:「登基大典如期舉行,至於封後的事遲些再說吧。」
那些大臣們不再說話,紛紛頜首或是垂眼,他們妥協了。這一刻,楚清清明白了,這場鬧劇的始作勇者,乃是——濮陽慕華。
「都下去吧。」
濮陽慕華出聲說,眾人起身後,不少人垂頭喪氣的轉身,楚清清卻在這個時候發話,「等等。」
所有人又都回過身來,楚清清努力不讓自己所承受到打擊的模樣現於人前。她站在濮陽瑾身邊,這是她從北晉回來後與濮陽瑾離得最近的距離,「幾位大人請將人物畫軸都留下吧。」
「清兒,你要做什麼?」濮陽瑾沒來由一陣恐懼,警惕的盯著楚清清,小心冀冀注視著她顏容上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
楚清清斜眸看了一眼濮陽瑾,他眼中的擔心和緊張讓她欣慰的同時,也讓她難過。自問她為什麼只帶給他這樣的忐忑,為什麼不能帶給他一些無憂與幸福?微微的笑道:「沒什麼,太子既是要登基,後宮便不能空著,如今東宮裡沒幾個良人,太子是要選些進到後宮的,臣妾每日都閒著,還不如讓臣妾來選。」
濮陽瑾張了張口,楚清清卻示意這是她的決定,濮陽瑾便不在說什麼了?因為他有他的打算,又看著她示意聞聲熱鬧趕來的袖英與袖娟將幾位大人抱著的畫軸都接過來抱進宮門。
都散了,濮陽瑾想扶著楚清清,卻見她徒然朝筱筱身上倚去。失落的收回手,語色聽來也沒什麼力氣,「你出宮去找皇兄有什麼事嗎?」被一大堆事情截住,當他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時卻見證她遇到這樣的事。為什麼他每次都會晚一步,上次去了鳳翔宮,他到現在還不曾放下擔憂的心情。
這下子筱筱有話要說了,小姐不是說太子知道她出宮的事嗎?
注意到筱筱的變化,楚清清輕輕的捏捏她的手腕,看著濮陽瑾說:「我很久沒見皇兄了,去看看他。」又說:「別站在這兒了,皇叔要不要進去坐坐?」
濮陽慕華搖了搖頭,「不了,本王正好路過,還有些事情要做,改日再進去品嚐袖英的雙色糕。」
這可不是個什麼高明的借口,或者是他認識根本就沒隱藏的必要罷。「好,那清清讓袖英備好雙色糕時請皇叔前來。」
冬天這樣的日頭似乎算強烈,只是那淺薄的陽光實在增添不了多少暖意。寒風吹過,滿眼的落葉飛飛灑灑的飄落。她看到曾經開墾的土地,濮陽瑾有好好打理,聽袖英說每年都會長不少收成,只是那些收成誰也沒動過,只是在土裡爛掉了,爾後第二年又種,種了又爛,週而復始一般,直到這年她從北晉回來。
楚清清煞有其事的坐在書案後,一邊吃喝著茶點,一邊看著筱筱展開的一幅幅畫卷。那畫捲上的美人個個貌若天仙,入到這後宮裡來絕對是上上之選。看來那班大臣真的是很盡心盡力辦這件事情。
楚清清這廂美滋滋的看著,不時還贊讚那幅畫捲上的美人的優點,可坐在不遠處的太子濮陽瑾臉色卻不怎麼好看。
眼看著夕陽西斜,宮頂上的光輝變了顏色,楚清清還看得有滋有味。濮陽瑾氣得一把拖過她手裡的畫軸,將其撕破後奮力的摔在地上,「清兒,你看這些東西做什麼?有你在我身邊就足夠了,這輩子我決不會再往後宮添置半個人影,那些大臣只是現在都在興頭上,等時間久了,他們便不會糾著此事不放了,你不要掛在心上好不好?」
「你這麼緊張做什麼?」與濮陽瑾的無措相比,楚清清的態度則太過鎮定,「我只是隨便看看罷了。」
到底怎麼回事?為何楚清清的『隨便』會讓他的心整顆懸起,空落落的,難以言喻的不安情緒非常厲害。
仰眸,溫柔的含笑看著濮陽瑾,桌下的手無力的緊握,「瑾,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明晚你要齋戒,今晚可以陪我用晚膳麼?」
高興,一股高興的感覺在電光火石間沖淡了他內心急聚的所有不安,濮陽瑾緊繃的輪廓軟了下來,「嗯,好,你想吃什麼,我讓御膳房做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