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駕到——。」
唱駕聲起,楚清清頓時止住哭意,忙用袖子拭了拭淚,隨著眾人一起跪迎。「參見皇后娘娘。」
「好熱鬧呀。」蕭後含笑輕語,她的目光全然落在楚清清身上,宛如一把把鋒利的刀劍。「都平身罷。」
「謝皇后娘娘。」眾人謝恩起身。
「怎麼,爾等都將本宮的話視作耳旁風麼?如此齊全的出現在這兒,可是在挑釁本宮的威儀?」蕭後鄙夷的的目光掠過眾人,勾起一抹令人悚然的冷意。
楚清清驚得心顫,可仍努力掩飾著內心的怯怕。與眾人一起不言不語。
「太子妃,你可知罪?」
來得真快呀,連過場都不經,直接向她問罪了。不過此刻罪責逃不開欲加之意,她不能順著蕭後導演的戲碼繼續下去。楚清清跪下,抬眸時這才注意到柳貴妃正擔憂的站在蕭後身後望著自己。「兒媳知罪。母后,兒媳那日回宮在途中遇到賊匪,搶劫不成便欲將兒媳殘殺,幸蒙上蒼垂憐,兒媳方能逃過這一劫難。母后也深知兒媳身子素來贏弱,在外養傷期間雖有聞得太子犯下大錯之事,卻也無能為力。只能等到身子好些方才回轉皇宮。此刻,太子帶罪太德澤宮思過,兒媳身為太子妃,有失勸告其注意德行之罪,故兒媳同罪,兒媳請求母后恩准,讓兒媳陪太子一起在德澤宮思宮,以懲自己失責之罪。」
蕭後聞言,心頭冷氣一抽。她知道楚清清是懼怕她的,可是在那層懼怕之下卻掩藏著清晰明瞭的思路,她可以用一種態度,甚至一句話,便可扭轉她思慮純熟的技量。例如目下,她本意是想搶先利用身為太子妃的她近兩旬無故不在宮廷的宮規加責於她,豈知不僅讓她說明了不在宮闈的原因,還要求與太子同時一處思過。她的反應速度,讓人佩服。
「這是什麼要求?」蕭後斂聲冷笑,「你既是知道太子身犯何罪,怎麼可以生出這樣的心思來?太子之罪須得他自己獨自面對,方能體驗深刻,太子妃在身邊,豈不是忤了本宮讓太子閉門思過的初衷?」
「母后明鑒。」楚清清作勢真誠的叩了一頭,嚴肅認真的真誠與蕭後似笑非笑隱怒的顏容形成很鮮明的比對,「太子與兒媳是夫妻。母后尚能在第一時間將身染固疾的父皇接到鳳翔宮仔細照看,陪著他一起與病魔對抗,所謂千斤擔,夫七百妻三百,如此深情厚誼絕非尋常女子能為,然母后貴為一國之母,為天下女子表率,更是兒媳的表率,試問太子犯錯,身為太子妃,兒媳自然要為太子分擔一些,求母后成全。」
蕭後努力穩住自己,她又讓這個看似虛弱的小女人擺了一道。她搬出了皇帝,搬出了一國之母該有的德體。多麼漂亮的搪塞借口,那是她貴為皇后絕對不能拒絕的理由。如果她同意太子妃的要求,教她如何甘心一次又一次栽在她的手裡?若是不同意,今日之遇若是傳揚出去,不是教天下人笑話她的德行不一?
此刻殿門口的沉默似乎變得森冷異常,連一旁在採蜜的蝴蝶都停了下來,不再蝶舞翩翩了。楚清清垂著頭等著蕭後的答應,她知道自己的高帽子已經扣在蕭後頭上,不論她多不甘心,都摘不下來。這是身為皇后的悲哀,更是她撇不開的尊嚴之戰。
「皇后姐姐,請看在太子妃一片真心上,您就答應她吧。」柳貴妃從蕭後身後走出來,跪在了楚清清身邊,帶著祈求的語氣言道。
她是騎虎難下了,可需要一個台階讓她的態度轉化得順理成章。蕭後不知思索到了什麼,徒然斂下所有威懾,竟還掀起了一絲笑意,「既是太子妃待太子情深意重,本宮也委實不好忤了此意,本宮准了,你們都起來罷。」
她沒在難為自己,答應得太輕易,楚清清心頭赫然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安。而蕭後則很滿意楚清清微抬的眼眸上呈現的疑惑和揣測。
「謝母后。」
片刻間,周圍的人都走光了,楚清清的腦海裡是揮之不去的蕭後臨行前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她的手在微微顫抖,當有依靠貼近時,她毫不猶豫的靠了上去。沉沉的呼吸聲,驚飛了停佇在中庭邊小歇的蝴蝶。
事情遠遠沒有結束——毋庸置疑。
白花花的月光和晚風一起,涼透了紅牆瓦礫。落地有聲般而來,又在聲息中悄然而去。深夜的顏色,沉重過千斤巨石,亦壓抑得人無法順暢呼吸。
「紫金到了誰的手裡?」靠在濮陽瑾的懷裡,長時間的沉默後,楚清清問出心頭久壓的疑惑。隨著濮陽瑾鬆了口氣似的歎息,楚清清也跟著放鬆下來。
「聽說惜寧神智不清,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濮陽惜寧真的很可憐,可不論是明著或是暗著,她都沒有立場為自己爭取什麼。
濮陽瑾知曉如果自己不為她釋惑,今夜別想睡著覺了,他的太子妃有時候就是如此的固執。握著她的手擱在心口,濮陽瑾英挺的眉宇逐漸皺起,深遂的目光似乎正看向過去。「那日送親隊到達邊陽城,我便收到皇叔的來信,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另兩撥人打起了紫金的主意。一晚我到城主府應邀,送親的隊伍卻突然在驛站遇襲,刺客率先將翡淵的迎親使者殺害,再欲行搶走惜寧。我不知那行刺客為何不在現場將惜寧殺了,他們分明將惜寧拉入危險地方,要她的性命簡直輕而易舉。可刺客並沒這麼做,他們帶著惜寧逃跑了。當我趕回驛站時,早已沒了那群刺客的身影。消息很快就被傳開,而我也因為受到通緝,我隱藏形跡想弄清楚原因。卻在那個時候得到羅貴傳來消息說你遇襲失蹤了。暗中幾近打探,終於在穆府裡找到了失憶的你。」
楚清清往他懷裡靠了靠,微微的笑道:「我記得我被連人帶車一起摔下斜坡,耳邊的陣陣馬蹄聲是暈厥前最後的記憶。我想皇后也想不到我還會活著回到皇宮裡來吧。」
是啊,否則下午也不會來得那麼快。「我回宮後已經做好了被罷黜的準備,豈知皇叔獻出惜寧救了我一劫。」
這句話他說得太過簡易。就算他不說,她也懂這其中的複雜與繁瑣。他的一切都在這裡,如果他不回來就表示放棄,回來還有希望,一旦放棄,那麼之前的那些準備與付出都不過是場笑話了。「皇叔不會派人去殺翡淵使臣,那樣毫無意義。只能說惜寧的命不好,在終於不被嫁到翡淵時,又讓皇叔拿在手裡做了棋子。」
「是啊,想不到他們為了不讓惜寧嫁去翡淵,居然想出這麼個方法,既可救惜寧,又可加罪於我,這一石二鳥之計的確使得巧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都是命。」又突然想到尹湘鶴之死,蕭後定是將一切責任都歸咎到楚清清身上,再加上以前積累的宿怨,她定不會輕易放過她了。添了分手臂的力道,濮陽瑾的聲音變得沉重擔憂起來,「清兒,你果然還是不該回來。」
筱筱已跟她解釋過了,是羅貴告訴她自己的下落。還再三申明,絕不可刺激自己想起一切。「傻瓜,如果我不回來,你該怎麼辦?」
翻身覆在她身上,俯身親吻著她眼間的濕意。他想要她,對的,她不回來他該怎麼辦呢?
……
所謂的閉門思過,就若坐井觀天一般,每日迎著朝霞暮落,看著月升星閃。德澤宮那扇大門,在二十多天前蕭後離開扣上後,便再沒打開。
楚清清是不知朝內朝外可有大事發生,那一圍高高的宮牆隔絕了一切消息。二十多天的平靜生活,讓她當初對蕭後在意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減少了警惕。能與濮陽瑾如此安靜的生活在一起,楚清清覺得這閉門思過也是種福氣。
直到那一天,濮陽瑾手把手教楚清清寫隸書,德澤宮的大門傳開了被打開的聲響,那動靜,彷彿將德澤宮內所有的平靜重新拉入凡塵俗世。筆下的字歪了,肩頭上擱著濮陽瑾的下頜,他在耳邊細聲的說:「別擔心,沒事的,我出去看看。」
溫潤的氣息繚繞半瞬後溶入冰冷的空氣裡,看著他走離的背影,楚清清拿筆的手再無力氣可撐起。
蕭後下了道懿旨,內容是說蕭林大戰翡淵軍,起初大捷,將翡淵軍趕出至三百里外,豈料翡淵軍突然來勢兇猛,銳不可擋,導致我軍傷亡慘重,已痛失五座城池。現准允太子還朝處理政事,允以商討對策對抗外敵。
濮陽瑾還朝,意味著閉門思過沒有意義,楚清清回到了梧惠宮。
庭院中那株桃樹又開花了,紅灼一片,很美。桃樹下為孔雀搭建的草蓬有規有矩,料是袖英等人都人打理。可袖英卻說孔雀很久都沒飛來了。吉祥的梧惠宮,成了皇宮裡流轉的一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