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清明顯感受到濮陽慕華扶著她的手腕加了些力量,他是在生氣麼?和太子殿下一樣的生氣,看來他們此時談論的內容實在不怎麼令人愉快。楚清清深深的呼吸,努力讓身子平穩下來,隨即鬆了手,學著茗妃給她的那名侍婢的模樣,朝著濮陽慕華盈了盈身,「清清方才得罪了,請皇叔見諒。」
又朝著濮陽瑾的方向福了福身,說:「不打擾殿下和皇叔了,妾身告退。」
濮陽瑾看著那張病懨懨的臉就來氣,若非她父親當年出的鬼主意,他何苦在北晉蒙受多年的苦難?皇后居然將她嫁入東宮,所以她的出現一開始就注定成為眾矢之的,留著這副殘軀賤命,又能苟延多少時日?
從曲廊裡走出來,踏下台階,冰冷的聲音響起,「怎麼?你醒來後本殿不曾前去探你,可是出來撞運氣來了?你運氣不錯,的確撞到本殿了,要不要本殿親自送你回梧惠宮呀?」
好無情的譏諷與羞辱,濮陽瑾方一聲落,濮陽慕華立時朝楚清清看去,見她跪伏在地,神色惶恐的說:「妾身不敢。」
「哼,你最好是不敢,給我好好待在梧惠宮中等死,否則休怪本殿沒提醒過你。」
濮陽瑾厭惡的瞪了一眼楚清清,隨即拂袖而去,那在楚清清眼中一晃而過的綾袖,揮來陣陣冰冷的拒絕和難以名狀的厭惡。
楚清清直起身子,卻是跪著凝望濮陽瑾離開的方向,她——有些難過,有些悲哀。難過第一眼她竟起了一絲不該有的期待,又悲哀自己這輩子注意都走不出那重重紅牆了。
濮陽慕華也沒立即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而是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看。她的玉眸已恢復了初時的淡定和從容,若非自己先前有與她接觸,方纔那幕驚嚇還真會信以為真。如果之前的一切不是裝的,那麼剛才的行為便可理解為明哲保身。
她真的很讓人看不通透,一個長久置身深閨的女子,如何得來這般幽深的城府和睿智?扶起她,濮陽慕華無奈的笑道:「看來太子殿下已是完全厭惡你了,本王方纔那番鼓勵的話你也別在太意,因為起不了多大作用。」
楚清清用袖拂拂膝間看不見的塵埃,眼中溢出些許淡薄的嘲弄,「清清只是失望罷了,想不到太子殿下竟是如此衝動之人,就若惟有幾歲稚齡的幼童。」
幼童?這個詞不禁讓濮陽慕華忍俊不禁,「太子雖然只有十七歲,可也有四位娘娘了,而且也有了你這個正牌太子妃,你怎能說他是稚童呢?」
有這麼好笑麼?楚清清莞爾言道:「稚童尚知禮,你可見哪個相公對自己的妻子如此冷漠的?」她在說這話的時候,似乎忘了自己比太子還小一歲,或許他們之間的區別,就在於有人知道想要什麼,而有人卻只能掰著手指頭數還能活多少日子。
濮陽慕華忍住笑,說:「你在本王面前如此言他,不懼本王向殿下告狀麼?」
楚清清轉身邁步走上曲廊,皎皎的月色和著廊簷下的八角宮燈溢洩的燈光,黃明薄些參差澆落,映得楚清清削薄的身姿似乎添染了一層神聖不可侵犯的瑩光,「如果告狀是皇叔的興趣,清清也就認了。」
濮陽慕華輕輕的搖了搖頭,覺得眼前這個看似病態的太子妃真難侍候,跟上她輕移的步履,唇畔勾起些許興味的弧度。
回到梧惠宮時,那守夜的侍婢依舊未醒,楚清清進了半掩的殿門再輕輕磕上,毫無聲響,恍若從未有人出入。
解下披風搭在衣屏上,楚清清坐在榻沿邊,神色俱無的摀住胸口,那股湧上的悲哀意識已逝去,只是念及以後宮中的日子有些心悸。
未出嫁時,她就在閨閣裡聽筱筱閒談說過,璠陽王朝的太子殿下濮陽瑾個性乖覺殘忍之人。坊間常傳言他在北晉為質受盡了輕視和折磨,回到璠陽後想要找回他的身份和自尊,所以他也要讓別人嘗嘗他曾經所受苦的痛苦。她當時只是聽過就罷了,根本沒想過有一日竟會以這樣的身份與他扯上瓜葛。然今夜所見,他何止乖覺怪異,得外加冷酷無情。
腦海裡浮現那抹在佇立在曲廊下的身影,一襲墨色緞袍,上繡華麗彰顯他身份的圖案,一張毫無情緒的俊美輪廓,黝黑的眼仁中,溢露出層層可冷傷人的冰寒,天姿如刻的五官,似乎張揚著屬於他特有的凌厲與囂張。
當他與濮陽慕華說及明日朝堂上相談之時,那份抑忍和不甘的心情盡數映入她的眼中。濮陽瑾的出現,他的所有細微表情與動作,都讓楚清清疑惑中更添疑惑,似乎在見他的那一瞬間,他就像一個有吸力的漩渦,拽著她一點兒一點兒的靠近。
好累,楚清清倒在床榻上,扯過被子捂著頭,欲將濮陽瑾的身影拋到九宵雲外。
次日,楚清清正常了一回,睡到晌午方起身。御醫來瞧過後,向筱筱交待了些話便離開了。
午後,楚清清在庭院中懶懶的曬著太陽,讀著筱筱不知從那裡翻出來的書冊,還沒等她翻過幾頁,便聞得一聲急呼:「小姐,不好了,小姐。」
楚清清略微直起身子,帶著疑惑之色倚身斜眸,見筱筱神色焦慮萬分的匆匆趕來,出聲問:「何事如此焦慌?」
筱筱喘著粗氣站在楚清清一側,眸中盈滿的淚水煞時墜落,「小姐,不好了,老爺——老爺被抓進大牢了。」
「什麼?抓入大牢?」楚清清手一鬆,書冊落在地上隨意翻著,緊張的看著筱筱,「你別急,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
「具體如何奴婢也不清楚,方才在外聽說老爺已被抓入大牢三天了,小姐,老爺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怎麼經得住進大牢這樣的折騰呀。」
筱筱動情的言道,聽得楚清清擰緊了所有思緒,該怎麼辦呢?楚清清開始揣思自己能做些什麼?對了,此刻她太子妃的身份,應該是可以利用一下,「筱筱,你去打探一下,父親關在了何處?」
「是。」筱筱起步離開。
楚清清由躺為站,立在那株粉白相間的桃花樹下,仍由斑駁的陽光殘美的映在她身上,讓清風揚起的青絲,絲絲縷縷皆撩著淡薄塵世的芳華。
身後的石台上,擺放著方才吩咐侍婢拿來的點心籃,待筱筱一回來,告訴她牢獄的位置,便提著點心籃出了梧惠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