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絕色在宮外尋找蛛絲馬跡,一直沒有回來重華殿,第二天早上才回來皇宮。宮裡的禮部官員找她都快要冒煙了,一見到女皇陛下回來,就一窩蜂地衝上去,叨叨念著……絕色朦朦朧朧中被人穿戴整齊,就扔到了皇輦裡面,窩著傾城的腿上呼呼大睡。她的精神不振,惹得傾城一臉的不滿。
最重要的是,傾城已經問過御書房的宮人,都說女皇三更半夜出去了。傾城覺察到她的煩躁心事,但是惟獨她不與他說。認識以來,兩個人離離合合,經歷了很多,這是第一次有事情瞞著他。
傾城體諒著,輕輕抱著她,猶如抱著乖巧的孩子。
皇輦一路護送,前往寺院,則是一品侍衛顏五月。
十年後的顏五月,比十年前更酷酷,捨棄顏家家主的身份,自立門戶,也就意味著捨棄大將軍的名銜。顏五月卻說無所謂,只要能一家人開開心心在一起就好,這樣也可以時刻留在絕色的身邊,保護她的安全。這一天的顏五月,一身乾淨利落的黑衣,意氣風發,颯爽明朗,比十年前沉穩了許多。
國之寺院。
絕色挽著傾城的手,退開其他無關的人,走到寺院的後院當中,那裡立著北冥紫微的墓碑。
冰冷冷的墓碑。
那個可愛的小貓兒軟軟的男孩兒曾經笑得那麼純潔無暇、甜美俏麗,單純地做著皇子公主的美夢,等待著他的公主出現……
絕色的皇輦並不是最早的,因為有人更加早。
小圓圓亮汪汪的大眼睛,一下子就看到亭子中的淡淡黑色衣服的人,撲過去就著一陣撒嬌:「秋爹爹,秋爹爹,很想你啊!」
「小圓,嘿嘿,好像又長高了!」沫秋摟著小圓圓,回頭看見絕色,並不行禮,只是微微點頭,淡雅清新,「絕色,傾城。」
絕色居然沒有任何的想法,稍微點頭。
那心平靜。
原來十年後,她不再執著於沫秋。
沫秋還是叫她絕色,她還是喜歡叫他秋秋。唯一不同的是,沫秋不再是那個宮中尷尬、逗一下就喜歡生悶氣的小男孩,而是流光家的當家主夫,傾城的姐夫,流光美妤的夫郎。但是十年後的沫秋美得通透靜明,依舊胭脂美艷,那種沉穩的氣質更加讓人信賴。
「微兒,喜歡這個。」沫秋帶來的都是點心,黑漆底色彩繪臘梅圖紋的盒子六層高,「微兒,喜歡熱鬧。」
絕色深黑的眼睛掃過白色的墓碑,落寞地看著,墓碑立於三年前。
絕色仰起臉,看著蒼天。
總的來說,微兒比他原本的生命更加漫長。
傾城說,微兒同大家一起過得很開心。
紫微是絕色的小侍,封為妃,宮中祭祀宮妃有著一套規矩,但是絕色都摒棄不用。她知道嚴肅的祭祀一定會嚇著那個乖巧可憐的孩子,就好像那時候蕩鞦韆一樣,稍微有點驚嚇,他就是臉色白得慘淡。絕色決定,只要在那麼一天,微兒認識的人,微兒喜歡的人,都在寺院裡面聚會一天,讓微兒不至於太寂寞。
微兒喜歡熱鬧的。
絕色同沫秋走到一邊,若有若無地聊著:「秋秋,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事情嗎?」
「記得。」
「你做給我的紙鷂呢?」
「是。」
「那麼秋秋,你看著我,老實回答我。」絕色望著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她要真相,「東方輕空,你記得嗎?」
「東方輕空?誰?」
沫秋性格老實,不懂得說謊,只要是違背良心的時候,他就是低著頭不說話,委屈像個小媳婦,幾百年不曾改變。不過,絕色問起「東方輕空」,沫秋的表情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甚至連深深琥珀色的瞳孔都是正常的。
絕色看入他的眼中,果然如此,又是一個不記得東方輕空的人啊。
沫秋靠近一步,他感覺絕色有點不一樣:「絕色——」
拂柳分花,此時密密的垂柳中施施然走出一個人,細緻冷艷的鳳目,看著絕色和沫秋比立成雙,稍微有點冷哼的不滿:「秋兒,過來。」
沫秋驀然回頭,很驚奇:「你今天早上不是說不來的嗎?」
「你當然想我不來。」
「我不是問過你了嗎,你自己說不要來的。你現在倒是來怪我?」沫秋臉上抹上嫵媚的霎紅,低下微薄蕩漾的眼瞼,「你來了就來了。給微兒上香了嗎?」
「我等你啊。」
「呃……你找我什麼事?」
「嘿嘿,沒事不能找你嗎?」
「我……」沫秋都被她氣死了。
絕色從頭到尾保持沉默,畢竟人家夫婦兩耍花腔,外人聽來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流光美妤吃醋到這樣的地步,實在罕見。
絕色也不打擾,回到亭子裡面,安靜地坐在一邊,那心彷彿空蕩蕩的——明明大家都已經在身邊,還是空蕩蕩的……絕色伸著懶腰,立刻發現不遠處那抹艷麗的身影,以及那股濃香的味道,藍眸星亮,粉臉嘟嘟狐媚相,白白嫩嫩,除了那個人都沒有其他:「小丸子!」
「參見陛下!」殷莞莞行禮。
十年後的莞莞,沒有進步,還是一樣美。
「陛下!」便服高挑的展瞳在後面有點無奈。
小圓圓就砸到莞莞的懷裡:「莞莞爹爹!」
「小圓圓!莞莞爹爹很想念你啊!幾天不見就好像掉了魂一樣。今天跟著莞爹爹回家好不好……」莞莞還是一樣沒心沒肺的,丟下展瞳,就抱著小圓圓,拉著傾城說話:「傾城,你上一次說的那個,我找到了!你過來,我特意帶過來給你看。我都懶得進宮,反正今天也是可以看到你的……」
兩個人就去嘀嘀咕咕了。
傾城不記得東方輕空,沫秋不記得,莞莞不記得,連展瞳都不記得。
這一刻,她,東方絕色,算是徹底失望了:「微兒,你記不記得東方輕空呢?或者只有你同我記得了。」笑容苦澀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