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執意送沈顏兒至趙府門前,他雖一身儒冠,但隱隱而來的威嚴,令人不敢忽視。
沈顏兒無法拒絕,只能應允。
說也奇怪,小佑兒似乎很喜歡柳江,自離開四方客後,小佑兒便不再哭鬧。粉嫩的小臉之上,淚痕未乾,他的小手,緊緊握著柳江的玉珮,任沈顏兒怎樣誘哄,小佑兒仍不肯鬆手。
「佑兒,快把玉珮還給柳大人。」沈顏兒無奈之下,只有掰開佑兒的小手,強行奪過。
哇——哇——,玉珮一離手,小佑兒又放聲大哭。
「這孩子,將來定是個不吃虧的主。」柳江搖頭輕笑。
這枚玉珮,乃娘親臨死前交至他手上,要他送與未來的妻子,不知為何,當他再次與這位江南女子相見,便想起了那日他在沈府,對她的承諾:大小姐,若有一日,你厭倦了沈府的錦衣玉食,柳江願意帶你離開。
不經意的心軟,偶爾間的茫然,等柳江回神時,他的玉珮早已在小佑兒的手中。
小佑兒破涕為笑,粉嫩的小嘴兒,朝著沈顏兒,不悅地嘟起;清澈妖嬈的小眸子,瀲灩流轉。
「佑兒年幼,尚不知深淺,若有得罪之處,望柳大人寬恕。」沈顏兒歉意地道,「這玉珮,我改日派人送回至大人府上。」
「無妨,」柳江意味深長地道,「當日,蒙大小姐施以援手,在下無緣相報,若佑兒喜歡這玉珮,就送予他,權作在下的見面禮。」
「顏兒小姐,後會有期。」柳江捏了捏佑兒的小臉,轉身離去。
沈顏兒輕歎,抱緊了佑兒的小身子,步上趙府朱門前的石階。
當初,她只知柳江科舉不第,貧困潦倒,卻不知,他竟暗藏鋒芒,騙過了她。這枚玉珮,價值連城,若柳江只是個寒門子弟,哪怕他現在飛黃騰達,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間擁有,這稀世之玉。
「佑兒,娘親能護你至幾時?」短短一月,沈府連遭數劫,她的佑兒,死於非命,而她懷中的嬰孩,是沈家唯一的子嗣,若讓他人得知,亦凶多吉少。
「大小姐,大小姐——」沈顏兒還未行兩步,趙府的家丁,便匆忙地趕過來,稟報道,「大小姐,知府大人的官轎已至府門。」
「知道了。」沈顏兒神情冷漠,蘇城的知府衙門,幾經易主,十餘年前,蘇城知府吳弘文,乃趙府的三姑爺,但因小舅舅的岳父路巡撫賦閒在家之後,吳知府也丟官罷職,從此以後,趙府的朱門前,就再未出現過官轎。
「給趙大小姐道喜!」高知府人未至,聲先聞。
沈顏兒將小佑兒交給身邊的丫鬟,屈膝行禮道,「民女沈顏兒見過知府大人。」
她自稱沈顏兒,便是在告訴高知府,至始至終,她只是沈顏兒,而非趙家小姐。
「趙大小姐不必多禮,」高知府充耳不聞,仍喊沈顏兒為趙大小姐,「趙大小姐,令尊呢,本官有事要與他相商。」
「小舅舅臥病在床,恐不便前來,」沈顏兒不卑不亢地道,「高大人有事,可否說與民女聽?」
這位高大人,與趙府從未有往來,他此次造訪趙府,卻向她道喜,沈顏兒心生困惑,但面上,依舊波瀾不驚。
「既如此,本官也不拐彎抹角了,」高知府邊打量著沈顏兒,邊道,「本官有一世侄,他對趙大小姐一直念念不忘,故托本官前來向令尊提親,想納大小姐為妾。」
「民女聲名敗壞,不敢高攀錢公子。」沈顏兒杏眼含怒,言語更冷淡。
「江南之人誰不知,大小姐曾伺候過沈少爺,早非清白之身,如今沈少爺玩厭了,錢公子肯要你,並與你再續昔日夫妻情分。大小姐,莫要不知足!」高知府諷道,「你雖為趙府的大小姐,但與別的世家小姐相比,你的身份,總歸名不正言不順,說白了,你只是趙慕雨所生的孽種,而錢府,畢竟乃蘇城的名門望族,若娶你為妻,定會辱及錢府門風。」
「若非本官的世侄心善,念及與你曾有婚約,以你如今的身份,根本就無法踏入錢府的大門。」高大人的一番話,聽得沈顏兒全身顫抖。
「高大人,您怕是誤會了吧。」沈顏兒倔強地抬首,一字一句地道,「民女從未想過要嫁入錢府。」
聽說,高知府與錢老爺私交甚密,卻不料,今日高知府登門,竟為錢公子提親。
堂堂的知府大人,是非不分,他以為,她當他世侄的姬妾,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沈顏兒冷笑,這樣的福分,她不稀罕!
「放肆,」高知府怒道,「婚姻大事,媒妁之言,只要趙慕恆允了,你就得上錢府為妾。」
「沈顏兒,本官的世侄為你斷了雙腿,難道,你不心存愧疚嗎?」高知府咄咄逼人,「本官尚記得,你的第一個夫君,被沈少爺派人重打致殘,你的第二個夫君,喬府的喬公子,至今下落不明,而現在,本官的世侄,也因你之故而斷了雙腿,此生只能在床榻上度過。沈顏兒,若你還有良知,就該服侍他終老。」
高知府軟硬皆施,「近日,有人上府衙告狀令尊,若非本官極力壓制,令尊早被抓入獄中。沈顏兒,骨肉親情大於天,你也不想令尊,老死於獄中吧。」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離開了沈府,她什麼都不是。當年,她曾怪沈少爺三番五次地阻她婚事,如今想來,他的無意之舉,卻救了她。
世路多艱,她一個弱女子,無權無勢,教她如何存活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