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含沫面含慍色,餘怒未消,「你放心,見過你爺爺之後,姑姑就立即起程,回淮揚齊府。從此以後,有關沈家之事,姑姑絕不干涉。」
「多謝美人姑姑。」白衣紛飛,沈少爺躬身作揖,清雅出塵。
沈含沫一離開,這正屋外,便只剩下沈少爺,沈顏兒,趙宏悅與喬曼柔四人。
其實,趙宏悅與喬曼柔早至沈老太爺的正屋前,但沈家先祖遺訓:沈家正屋,非正妻不可入內,非嫡女不可入內。故而,她們只能被迫站在院落之中,無法踏入正屋。
沈顏兒手撫腹部,眼簾微低。
玉石階上,沈少爺軒昂而立,一襲白衣,更襯著他,宛如天人。
忽然,腳步聲起,沈少爺步下石階,一步一步,朝著沈顏兒,緩緩而來。
銀線勾勒的墨黑綢鞋,映在她的眸中,卻只是,一晃而過。
步履聲遠去,深沉窒息。
沈顏兒丹唇輕啟,淺笑無聲,他,從始至終,竟不曾看她一眼。
他厭了嗎?
曾幾何時,他說,『顏兒姐姐,此生此世,我們之間,不死不休。』
一陣無緣由的失落,自她的心底,悄然而生。
「悅兒,你沒事吧?路夫人一向口無遮攔,她的話,你莫要放在心上。」沈少爺的聲音柔和,關切地道,「你還懷著孩子,早些回去休息。爺爺這邊,你無須掛心。」
低眸處,沈顏兒眼含淚光,唇瓣微抿,卻是苦澀難言。
剛剛,他聲色俱厲,呵斥巡撫夫婦,令她心中一暖,以為,以為他這般做,是為了她,——,而事實上,卻是,呵呵——,沈顏兒在心底苦笑,原來,是她誤會了。
他,依然是恨她的吧。
趙宏悅假裝虛弱地靠向沈少爺,撒嬌道,「少爺,再過半年,我們的孩兒,就該出世了。雖然這些日子,悅兒常常被我們的孩子,折騰得難以入眠,但為了少爺,再苦,悅兒都會撐下去。」
「辛苦悅兒了。」沈少爺望著趙宏悅微隆的腹部,眸中一片複雜之色。
喬曼柔心中一痛,轉過頭,不去瞧,那一臉得意的趙宏悅。名門望族之中,多是母憑子貴,若趙宏悅一舉得男,那她,極有可能便是,沈家未來的少夫人。
沈顏兒目光迷離,即使有小玉在一旁相扶,她仍搖搖欲墜。
眸中,她只看到,他一襲白衣,在風中紛飛。
耳中,她只聽到,他溫柔地對悅兒道,「今晚,本少爺去你房中陪你,可好?」
她果真放不下,縱使在心中,她已經無數次地告訴自己,忘情,忘愛,他是她的弟弟,只是弟弟而已。
可是,耳旁傳來的聲音,女子嬌羞,男子溫柔,卻令她的心,隱隱作痛。
「曼柔,你替本少爺將悅兒送回房。」沈少爺不露痕跡地推開趙宏悅,卻未見,趙宏悅眼中一閃而過的憤恨,即使她懷了他的孩子,沈家的子嗣,但在他的心中,她仍不過是個妾,而非,能正大光明地踏進沈家正屋的妻。
「怎敢勞煩柔妹妹相送。」面上,趙宏悅卻笑得一臉溫婉,喬曼柔乃喬家嫡女,身份高貴,現在又多了個巡撫夫人為其撐腰,而她趙宏悅,只不過是趙老爺姬妾所生,在吳中沈家,更是無人相依。為今之計,她所能依靠的,就只有她腹中的這個孩子——沈老太爺期盼多日的曾孫。
幸賴,喬曼柔尚不足懼,而另一位女子,趙宏悅不由自主地瞅向沈顏兒,那次清含居之事,她可歷歷在目,長姐勾引親弟,真是世間奇聞,趙宏悅心中哂笑,另一位,怕是今生今世,都沒有機會與她爭,這沈府少夫人之位,她志在必得。
「悅姐姐,我們走吧。」趙宏悅腹中的孩子,畢竟是他的骨肉,喬曼柔思及此,心下一軟,忙伸手扶過趙宏悅。
趙宏悅低笑一聲,一臉得意。
「顏兒表姐,如今你身懷六甲,千萬得當心。」臨走時,趙宏悅還不忘細細地叮囑沈顏兒。
趙宏悅的關懷之語,令沈顏兒感動萬分,至少在沈家,還有個趙府表妹,是真心待她。
悅兒,謝謝你。
沈顏兒朝趙宏悅微微一笑,眸中,卻已淚光盈盈。
不知何時,沈少爺臉上的柔情盡散,他的視線,越過沈顏兒,冷冷盯向小玉。
「小姐,救救小玉,小玉害怕——」小丫鬟退後一步,躲至沈顏兒的身後,驚恐地道。
「沈少爺,您又何必為難小玉,她不過是個人微言輕的小丫鬟罷了,更何況,您已戲耍她一次,難道,您就不能高抬貴手,饒過她。」沈顏兒倔強地抬首,眸中淚光隱盡,冷笑道,「堂堂江南第一世家的少爺,跟一個小丫鬟斤斤計較,若傳揚出去,豈不貽笑大方。」
他戲弄她,她忍了,誰教她這一世欠了他,可為何,他連她的丫鬟,也不放過。
沈少爺面沉如水,即使不言不語,那威嚴之勢,仍嚇得小玉,瑟瑟發抖。
「出去,都給本少爺滾出去!」沈少爺衣袖一揮,厲聲喝退院落中的丫鬟、僕婦。
沈少爺動怒,豈是尋常,只一瞬間,站於院落中的下人,皆逃之夭夭,哪敢再停留。
「本少爺許你走了嗎,沈顏兒。」沈少爺一把拽住沈顏兒的皓腕,咬牙切齒地道。
小玉本想留下,但一見沈少爺滿臉陰霾,暗歎一聲,不得不離開。
「顏兒姐姐,她只是個下人。你為了個下人,卻敢頂撞於本少爺!好,顏兒姐姐,這一切都是你逼本少爺的。明日,本少爺便把那小丫頭,賣入青樓。」沈少爺朝著沈顏兒怒吼,她竟敢不信他。
沈顏兒心中一痛,她何時逼過他,一直以來,都是他在逼她啊。
沈念生,今日的你,還是當年的小念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