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齊瓦
耶律阿娜端著一碗參湯從門外進來,見月月坐在窗前直直的發呆,旁邊的小炕床上一個六月的小嬰兒發出咯咯的笑聲。
「月月,喝點湯吧!」她把碗放在木桌上。
花月月轉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走過去把湯藥一飲而盡。
「月月,小鷹該吃奶了!」阿娜抱起允吸著大拇指的嬰兒走到月月身邊說道。
月月接過小鷹輕吻了一下,低頭自顧餵他奶吃。
「哎——」阿娜歎了口氣,旋即,見蘇日勒從門口進來,微微作了揖。
「今日的氣色好多了!」蘇日勒走近月月身邊,撫摸著她的頭。
「嗯,這幾日倒是有吃有睡的。」只是還是不說話。阿娜微自哀歎。
自一年前月月昏睡過去,醒來便是這樣癡癡呆呆,神情恍惚。恁憑蘇日勒請了多少大夫名醫,吃了多少珍貴藥物,都無濟於事。
心病還需心藥治啊!
「月月,想吃什麼,就告訴廚房,天冷了,多加點衣服。」蘇日勒彎下身體,癡戀的看著月月消瘦的臉龐。
月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不回答。
「到底怎樣,你才會接受我,接受他不在的事實?」一年了,她仍舊活在自己的意識中,不讓任何人闖入。
「也許這樣活著,她才覺得開心。」阿娜在一旁看向窗外。哥哥死了嗎?如果是真的,她就只剩下古達和大嫂了,可古達不愛她,大嫂又變成現在這般樣子,她該怎麼辦?
轉頭看向對面的男人,「皇上真的把我許給你了?」為什麼哥哥從來沒有說過。
「我會娶你!」蘇日勒認真的執起眉頭。
「又是為了她?」阿娜低頭握起月月的手。她曾經是那麼鄙視她,可她卻從沒有記恨過她。
也許,這就是她的魅力!
「是,我要讓她知道,我會比耶律礪更愛她!」他答應過她,會好好照顧耶律阿娜,他做到了。他答應過耶律礪,放了忽吐噘,他也做到了。
「可她根本忘不了哥哥!」阿娜提醒他。
「這就是我喜歡她的原因!」從他第一次見她,他便知道了,這個女人雖出生風塵,但她的倔強和不服命絕對會讓許多男人垂拜在她的石榴裙下。
「為什麼,人總是看不到眼前人,偏偏執著於別人的東西?」阿娜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蘇日勒沒聽明白。
「我說,男人就是賤骨頭!」阿娜瞪起美眸,很是不悅。她明明長得也不是很難看,為什麼他們都看不到她?古達是,蘇日勒也是?就連她唯一的親人,耶律礪,似乎都不太喜歡她。
蘇日勒本想反駁,見阿娜又在暗自傷心,便無心與她鬥嘴。
沒思及太多,便聽見門外吵鬧的聲音。
「放開我!你們這群縮頭烏龜,放開我!」
塔魯和其木德押著一個男人推打著走了進來。
「又是你?」蘇日勒沒好氣,站起身,拉住內屋的門。
「阿罕也,你別在胡鬧了,趕快離開齊齊瓦!」蘇日勒挑起眼眸。
阿罕也冷眼怒氣,扯開嗓子向屋內大喊著,「月姑娘,王爺沒死!阿罕也沒騙你,阿娜公主,你出來,咱們一塊離開這裡,月姑娘,你聽到沒有。」
「把這個瘋子給我趕出齊齊瓦!」蘇日勒命令著兩個貼身侍衛。
「走!」塔魯和其木德拖著阿罕也便往外拉去。
「我沒瘋,蘇日勒,有本事就與我打一場,別仗著人多丈勢!」阿罕也毫不示弱,甩開身上的兩個健臂。
「等你養好傷再說吧,本王子可不想讓別人說本王佔便宜!」蘇日勒盯著他一瘸一拐的右腿,有些恥笑。抬眸對兩個侍衛使了眼神,便轉過身影。
「蘇日勒,你這個只會在背地裡動手腳,拿女人做後盾卑鄙小人——」身後是阿罕也瘋狂的嘶喊聲。
屋內,耶律阿娜執起月月的手,柔聲問道,「月月,你說阿罕也到底說的是真還是假?難道大哥真的沒死?」
可是,就連忽吐噘都親眼看到大哥跳崖自殺了。
月月伸手接住外面飄進來的梅瓣,淡淡的表情,微微蠕動著唇瓣,「你看,它們好自在!」
「月月,你說什麼?」耶律阿娜驚訝不已,扳過月月的身體激動著,「月月,你再說一次?」
月月一眨一眨的眼眸看著阿娜,「你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不是,不是,蘇日勒,快來,月月開口說話了!」阿娜打開內屋的門,向屋外站著男人吼道。
小銀躲在蘇日勒的殿外,見三五個侍衛把阿罕也拖出來,急忙上前扶起。
「將軍,你沒事吧?」小銀看著他受傷的腿,有些擔心。
「走開,別跟著我,你沒聽到沒有?」阿罕也沒好氣,轉頭怒目瞪眼的向小銀吼叫。
「將軍,咱們以後別來了,還是回上京找古侍衛他們吧?」他們已在這裡待了快半年了,根本無法帶走月月和阿娜。
「不行,我答應過王爺會把月姑娘帶回去!」阿罕也執著著。
「可是,你的腿——?」小銀小聲的提醒他。
都說王爺已死,可他總不相信?哎,當下,她該如何是好?
「不錯,我是個殘廢人,但就算死,我也要帶著月姑娘和阿娜離開這裡,你走吧,省的拖累你!」阿罕也冷言,拖著自己受傷的腿一步步的向街口走去。
小銀急忙上前扶著他,不服氣,「小銀不是忘恩負義的人,你救了我,我當該保護你,等你傷好了,我自會離開,不用你來操心!」
見她一副比她誓死堅持的模樣,阿罕也心中倒是少了幾許厭惡,想不到這丫頭跟了幾天莫鈴兒和花月月,身上多了些許淡漠和倔強。
「你看著我作甚麼?」小銀好奇著,平日裡他可是正眼都不瞧她一下的。
「沒——什麼!」阿罕也急忙掉轉眼光,恢復方纔的冷面孔。
「不管怎麼說,我是不會走的!」她再次聲明,扶著他一同離開。
三月後,齊齊瓦郊外,一處小別院內。
耶律礪扶著牆邊,一步拖著一步,艱難的行走。見古達從門外走進,握緊手中的牆壁,焦急附上眉頭。
「有消息了?」
古達搖了搖,從侍女手中接過絲絹,遞與耶律礪,安勸道,「主子,你別太著急,會有月姑娘和阿娜的消息的。」
「這該死的腿!」耶律礪嘴裡咒罵自己仍有些麻痺的雙腿。
「您睡了那麼時間,腿軟是正常的,白大夫說了,恢復是需要時間的,主子,你千萬不要操之過急,對傷口沒有好處的。」古達謹記白小跌臨走吩咐的話,可耶律礪卻執意要來離齊齊瓦最近的地方休養。
「嗯!」他當然明白,只是心情總是抑制不住的失控。難道,那串佛珠——
正當他憂愁時,吉雅端著藥湯走了過來,「王爺,該喝藥了。」
耶律礪讓古達接過藥碗,咕嚕嚕的一飲而盡。
「王爺?」吉雅見他沒有半分留戀的走進內屋,急忙喊住他的腳步。
「公主,我說過了,我的心裡已經有了人,不會再留任何地方給你,你還是回你父王那裡吧!」耶律礪堅硬的口氣。
「我已經嫁給你,是你的人了,你讓我去哪裡?」吉雅對著他的背影責問。
「對不起,當日,我為了報復莫鈴兒傷害了你,非實於本心,吉雅,你應該找個更好的男人,而不是我!」他轉身對她說,心中愧疚著。
「可我是你王妃,那個妓女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為了她放棄襲位?」耶律德光割了他的爵位,而他卻絲毫不在乎,一心想著那個刁蠻的村婦。
耶律礪怒起黑眸,「公主,好話說盡,欠你的人是我,我警告你,以後不准侮辱月月,更不准踏進這屋子半步,古達,讓她走人!」
「公主,請!」古達伸出手。
「耶律礪,你以為你現在還是尊貴的北院大王嗎?你什麼都不是了,現在,你只是個平民,那個破鞋根本不會要你,她早已投抱到另一個男人懷中了!」吉雅大罵出口。
古達見耶律礪臉色突變,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王妃,閉嘴!」他深沉的眸子威脅著吉雅。
吉雅冷哼一聲,「整個契丹都知道了,怕什麼,明日花月月就要嫁給蘇日勒了,連皇上都點頭,你們還在這裡裝腔作勢!」
「你說什麼?」耶律礪不顧身體的疼痛,嗖的一聲提起吉雅的衣領,雙眸泛起紅光,「她在哪?告訴我!」
「主子,你別動氣,屬下已經想辦法救月姑娘了,可——」古達無奈說出實情。
「原來,你們早已得知她的下落,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耶律礪噴出暴戾的火焰。
「屬下是怕你著急,所以才——主子——你要幹什麼——小心你的腿——」古達見耶律礪撐著身體便往外奔,急忙扶住他的腰身。
「把馬給我牽過來!」耶律礪命令著院中的侍衛。
侍衛看了一眼古達,不知該如何是好,「王爺?」
「快,給我馬!」他要去找月月和小鷹,月月不會嫁給蘇日勒的,如果她同意了,那麼她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不行,他得告訴她,他活著!
「主子,你的身體——」
未等古達說完,一個侍衛慌亂的跑來,「有消息了,有消息了,月月姑娘終於出城了。」
古達眼前一亮,他們等了大半年,要的就是這個機會。
「在哪?」古達和耶律礪一同問道。
「在——」侍衛摸摸頭腦,該死,光知道月姑娘出城有什麼用,是啊,她到底要去哪?
無奈,侍衛把一路跟蹤的消息告訴耶律礪和古達。
「這麼說,蘇日勒也跟著月姑娘?」待侍衛訴完,古達心中繃緊,這個蘇日勒果然不可小看。
見耶律礪沉寂在自己的思緒中,古達有些詫異,擔心,「主子?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們向南走了,向南是靜戎,照方才侍衛所說他們還在一路向南。
耶律礪心中猛地驚慌,大叫了一聲,「不對!」
奔跑起雙腿,便向門外的一頭高頭大馬跨上,策風而去。
「主子小心啊!」古達在他身後急促的跟上,接著,地上一片踢踏踢踏的馬蹄聲穿入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