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黃昏,落日佇立窗台。
透明的落地窗前,紗簾在風的吹送下輕輕飄舞,染了一襲魅惑的金色。花朵的微香,透過風兒的吹拂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
坐在橡木製的小桌前,莫曉冉翹著雙腿,半窩在軟椅中,手中翻著一本舊雜誌。CD機裡正播放著Francisco Cespedes的《Te So**e Lluvia De Abril》。
在她凝眉沉思的時候,身邊的小桌上突然多出了一杯溫熱的紅茶,還有一碟飄著奶香味兒的曲奇。正想回頭看是誰的時候,一雙手從身後圈住了她,給了她一個暖暖的擁抱,一股淡淡的煙草氣息隨風輕輕的蕩漾開來。
渾身一個激靈,她下意識的反應就是逃開,可是身後的那雙手臂卻如鐵鉗一般緊緊的摟住了她。
「別動,就這樣。」一股溫熱的氣息伴隨著一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走開」莫曉冉使勁的掙扎著,不知是因為暑氣未消的緣故還是怎麼的,一張小臉瞬間嫣紅一片,一顆心更是不受控制的亂跳著,似要掙脫胸腔的束縛一般。可是無論她怎麼掙扎,身後的那股力量不但沒有鬆開,反而隨著她的掙扎更用力的圈住了她。
「別動,就讓我這樣抱一會,好不好?求你了。」不似以往的霸道狂妄,此時程子炎的聲音裡有著濃濃的哀傷和無奈,甚至還有一絲絲的乞求。
心頭一軟,莫曉冉的身子登時鬆懈下來。
將頭輕輕的靠在她的頸間,程子炎深深的吮吸著屬於她身上的特有香氣,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這一刻,很寂靜,很溫馨。
「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這個樣子的他太反常,反常到令人心緒不寧,雖然明知道不該問,可莫曉冉最後還是沒有忍住問出了口。
「沒什麼,就是想這樣抱抱你。」程子炎低低的說道,那雙如鐵鉗般的雙臂更用力的圈住了她,那樣強勁的力道,彷彿非要將她揉進身體裡才罷休。
一時間,彷彿連世界都安靜了,只餘兩個人淺淺的喘息聲。
半晌,誰都沒有說話,在如此寧謐的時刻,他們各自的心裡都是百轉千結,良久,程子炎才緩緩的放開她。及至她一臉茫然的轉身時,程子炎的臉上又掛上以往嬉皮笑臉的模樣。
「剛剛是不是很享受我的懷抱?很溫暖的哦」一邊說著,他還用力的望著她眨巴了幾下眼睛,嘴角有著一抹戲謔的味道。
「你……」莫曉冉登時氣結,剛有的一點浪漫溫馨和對他稍微的改觀因為他的一句話全部煙消雲散。
「我什麼啊?怎麼了?難道我說的不對?」看著她微微有些慍怒的臉,程子炎的眼底掠過一絲黯然,但臉上仍是那副肆無忌憚的笑。
「走開,我不想再看到你。」從軟椅上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莫曉冉轉身便要往屋裡走。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程子炎低聲下氣的說道,唉,都怪自己的一張破嘴,剛剛那麼浪漫的氣氛竟然被自己搞得污七八糟的。
「你放開我」莫曉冉沒好氣的說道,這個人還真是厚臉皮。
「行了,我都給你道歉了,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我這一次好不好?張媽在家裡做好了飯等你去吃呢,全是你喜歡吃的。」程子炎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她的表情,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唯恐會漏掉蛛絲馬跡。
「我又不是沒有家,幹嘛要跑到你們家吃飯啊,真是的。」莫曉冉使勁的推搡著他,可是任憑她如何推搡,身後的人仍是紋絲不動。
「來往來往,有來才有往,是不是?你看我都經常跑到你家吃飯,所以你到我家吃飯就算是我回敬了。」程子炎臉不紅心不跳的說道。
「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請回吧,我不餓。」莫曉冉仍是不給他好臉色,這人以前就那樣,現在欺負她倒還上癮了。
「不行,不餓也得吃,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況且就算是不餓,張媽那麼大年紀的人了,你忍心讓她難過傷心嗎?」
「你……」
「好了好了,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和別人沒有任何關係,要殺要剮隨你便,好不好?」說著,程子炎做出了一個壯士斷腕的動作,隨即,又嬉皮笑臉的湊了過來,「你想怎麼懲罰我都可以,可是今晚的這頓飯你必須吃。」說完,不顧她的掙扎將她半摟半抱的向屋外拖去。
「你放開我」莫曉冉本來已經消停的氣一下子又上來了。
「不放,今天你就得和我一起去吃飯。」程子炎無賴的說道。
「我不餓。」莫曉冉賭氣的說道,一張紅唇嘟的老高。
「不餓也得吃」要霸道,誰怕誰啊?程子炎也是不甘示弱。
「不去」
「不行」
「就是不去」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
……
就這樣,在夕陽的餘暉中,兩個人一路撕扯著向遠處走去。
*****
一路直走進飯廳,莫曉冉登時被眼前的壯觀景象驚呆了。
晚餐很豐盛,也的確如程子炎所說,全是她喜歡吃的,看見張媽兩鬢的斑白,莫曉冉突然沒來由的一陣鼻酸。
「來,快坐啊,要不一會飯菜該涼了。」程子炎熱情的招呼著,一臉的慇勤。
看了他一眼,又接觸到四周那四道目不斜視的目光,莫曉冉輕輕的坐了下來。
「少夫人,哦,不,洛小姐,快吃啊。」說著,張媽將手中的筷子遞到了她的手上,在接收到程子炎的眼神後,張媽登時將稱呼改了過來。
「呵呵,謝謝張媽。」莫曉冉微微的點了點頭,然後拿起筷子悶頭吃了起來。
「多吃點,你看看你,怎麼瘦成這樣了啊?在這裡多住幾天,張媽好好給你補補。」張媽樂呵呵的笑了。
「住幾天?」莫曉冉猛地一愣,誰說要在這裡住下的?
「哦,我這幾天有事需要出去幾天,所以我讓張媽回來照顧你。」看出她的疑惑,程子炎連忙解釋道,坐在另一側的朱雀也是拚命的點著頭,眼底露出一股促狹的笑意。
「我又不是小孩子,況且我家裡也有管家,不用在這裡麻煩張媽。」莫曉冉不冷不熱的說道,對程子炎的自作主張感到些微的不悅,不過他的霸道倒是沒有絲毫的收斂。
「我當然知道你家裡有管家,可是當初伯父伯母離家的時候,我答應過他們好好照顧你的,況且你以前不是很喜歡張媽的,怎麼現在不喜歡了?你就當作是替我陪陪張媽好不好?你要是不答應的話,不但我傷心,張媽更會傷心的。」一邊說著,程子炎還使勁地給張媽替眼色。
「就是啊,少夫人,哦,不,洛小姐,你就當是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太婆吧。」張媽邊說著邊用手揉了揉眼睛,看的一旁的朱雀一愣一愣的,看來,張媽不但飯做得好吃,就連演戲都是一流的。
「張媽,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莫曉冉話還未說完,就看見張媽一掃之前的陰霾,滿臉堆滿了笑,「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現在就上去給你收拾房間去。」說完,張媽一顛一顛的上了樓。
看見張媽忽然由陰轉晴的表情,莫曉冉突然有了一種掉進陷阱的感覺。
一頓飯在六道目光的注視下,其熱烈程度可以想像,但有一點莫曉冉卻可以十分的肯定,那就是張媽做的菜一如往昔,仍是十分的可口,一瞬間讓她想起了曾經有過的那些美好。
飯後,移到客廳坐下後,朱雀已經識趣的躲開了,所以偌大的客廳裡只有程子炎和莫曉冉兩人,雖相對卻無言。
「那個……換洗衣服你不用拿了,我都給你準備好了。」良久,程子炎才輕輕的說道,臉上是一種她看不懂的複雜表情。
「什麼?」莫曉冉又是一愣,難道這次吃飯是他預謀已久?
「你不用那麼看著我,我還沒有你想的那樣齷齪。」程子炎苦笑的搖了搖頭,「當初你離開後,你的衣櫥我一直沒讓人給你動,所以前些日子我又按照你之前的尺碼給你買了幾套新的,等會你可以去試試看合不合身,如果不合身的話,我們再出去買。」那低低的聲音裡有著一股難言的苦澀味道。
「你……」看著他那悲傷的表情,莫曉冉突然分不清哪一樣的他才是真實的,只能是兩眼呆愣愣的看著他,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樣的程子炎之於她是陌生的,甚至在他們剛結婚的時候,也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表情。那個時候的他要麼是一臉的壞笑,要麼就是一臉的寵溺,除此之外,很少有別的表情,但莫曉冉卻知道,那時縱使他在笑,可是笑意卻遠遠的沒有到達眼睛。人們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曉冉,我不管你有沒有記起以前的事情,但我只希望你記住一件事情,我愛你,真的愛你。」說完,程子炎轉身向屋外走去,不一會兒,便聽見了車子被發動的轟轟隆隆的聲音。
空蕩蕩的大廳裡瞬間沉寂了下來,坐在沙發上,莫曉冉只覺得手腳冰涼,心更是一抽一抽的痛。看著這熟悉的一茶一幾、一桌一椅,無一不凝聚著當時自己對生活的喜悅和對未來的憧憬,可是他卻親手打碎了自己的夢。那種由天堂墜入地獄的感覺,沒有經歷過的人是永遠都想像不到的。
「少夫人,吃點水果吧。」身後,張媽不知何時已站在那裡。
「張媽」莫曉冉心裡一驚,連忙站了起來。
「其實,少爺這幾年過得特別苦,他一直覺得你今天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全是他一個人的錯,我是看著少爺從小長大的,即使小時候被老爺鞭笞,他的眉頭皺都不皺一下,可是自從你離開後,他就一直愁眉不展的,常常一個人唉聲歎氣。」想起程子炎這幾年過得日子,張媽還是覺得心裡澀澀的。
「張媽,你別說了。」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後,莫曉冉淡淡的說道,感覺鼻子酸酸的。
「少夫人,我知道你心裡對少爺有怨,那些年確實是少爺辜負了你,可這幾年,對他的懲罰也夠了。」說完,歎了一口氣後,張媽轉身走進了廚房。年輕人的事情她不懂,但有一點她卻知道,該珍惜的時候就該珍惜,一旦失去了,想珍惜也來不及了。
默默的在沙發上坐著,片刻之後,一滴晶瑩的淚珠從莫曉冉的腮邊滑落。
*****
程子炎像瘋了一樣在盤山公路上飛馳著,耳邊是呼呼的山風聲,沒有關緊的窗將他的髮絲吹得凌亂,眼睛則是死死的盯著前方。腦子裡想的卻全是莫曉冉的不同表情,或快樂,或傷心,或嗔怒,或生氣。車子伴隨著巨大的摩擦聲在路的正中央停下,如果這不是深夜,想必又會是一場災難的開始。
開門,下車,程子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藉以平復自己心中錯綜複雜的感情。抬頭仰望天空,星星在調皮的眨著眼睛,似也在嘲笑他是一個懦弱膽小的男人。
「shit」他咬牙切齒的說道,同時將拳頭狠狠的捶上車廂,車子紋絲不動,而他的手卻頓時血如泉湧,一滴一滴的滲入腳下的泥土。癡癡的看著遠方,那本來清澈明亮的眼裡此時卻被一片愁苦之色所掩蓋,被自己割成一片一片的心,痛了……
感情是有份額的,如同血一樣,流乾了就再也沒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血可以流,只是知道心很痛很痛,彷彿隨時可以脫離這具軀殼,亞麻色的頭髮隨風舞著,一身阿曼尼西裝熨貼的穿在身上,在這樣的夜裡,他就像是一個王子,一個沒有公主憐愛的王子,孤單而悲傷。
靜靜地抽完了身上的最後一根煙,他起身坐進車裡,靜待著東方第一道曙光的出現,一直以來都想帶她來這裡看日出,卻是可能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
當清晨第一縷曙光在天際出現的時候,程子炎緊緊的閉上了眼睛,那樣聖潔的光芒讓他不敢去逼視,直到感覺身子暖暖的了,他才緩緩睜開眼睛。陽光普照,她該起床了吧?心裡想著,一踩油門,車子頓時飛馳而去。
打開別墅的門,整棟別墅仍是靜悄悄的,只有張媽一個人在廚房裡操持著早餐,看見程子炎進來,不由得白了一眼。
「你昨晚跑到哪裡去了?少夫人等了你一個晚上,快天亮的時候,才被我勸著進了房。」張媽沒好氣的說道,唉,都那麼大的人了,怎麼還是讓人操心呢。
「張媽你說什麼?」程子炎精神一振,眉宇間便籠上了一層淡淡的笑意。
「少夫人等了你很久,剛剛才去睡下了。」張媽又重複了一遍,只是看著他的眼睛仍是有微微的不滿。
「那她有沒有問起我?」程子炎小心翼翼的問道,一顆心不受控制的砰砰砰的亂跳著。
「那倒沒有,只是少夫人不停的向外望著,很擔心的樣子。」說到這裡,張媽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張媽,我知道錯了,我這就上去看看她。」說完,程子炎急匆匆的就要往樓上走。
「你等等」在他剛轉身時,張媽喊住了他。
「張媽」程子炎回過頭,一臉可憐兮兮的表情。
「小心點,別把她吵醒了。」看著他,張媽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知道了」話音剛落,程子炎已一溜煙的竄到了樓梯口。
樓上靜悄悄的,每個房間都是門扉緊閉,程子炎躡手躡腳的走著,極力不弄出一點動靜。等到走到莫曉冉所住的房門時,頭上已因為緊張而佈滿了密密麻麻的一層汗。
輕輕的轉動門把手,門毫不意外的打開了。以防弄出聲響,程子炎索性把鞋子都脫了下來,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床上,莫曉冉的身體緊緊的蜷縮在一起,臉上仍是淚痕未乾,只一眼,程子炎就覺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側身坐在床邊,他靜靜的打量著她,看著她額前凌亂的發,他微微的抬起手將它們塞到耳後,然後俯身緩緩的吻上了那殷紅中透著一絲蒼白的紅唇。
他的吻從莫曉冉唇上緩緩下移,溫柔地吻過她的臉頰,下巴,在她的頸邊逗留,最後在她的鎖骨上重重印了一吻後,驀地停了下來。他將莫曉冉緊緊抱在懷裡,卻只是抱著。
「嚶嚀……「睡夢中的莫曉冉發出了一聲淺淺的低吟,隨即又安靜的睡了過去。
心頭一顫,程子炎更用力的將她摟在了懷裡。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天和地的距離,也不是太陽到月亮的距離,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窗外,旭日高昇,那靜寂的別墅也微微有了一絲聲響,可是房內卻仍是一片死寂,只聞兩個人淺淺的喘息聲。
「曉冉,我愛你。」程子炎趴在她身上,輕輕吻了下她的眼睛,她沒有反應,又輕輕吻了下她的另一隻眼睛,她仍沒有反應。
他吻過她的每一個五官,最後在她的唇畔流連不去,每一次的觸碰都傾訴著愛戀,每一次的輾轉也都訴說著愛戀。
在不停的親吻中,他的身體在漸漸的背叛著他的理智,他努力的去想一些不開心的事情,譬如說她不再記得他,譬如說他們那個還未謀面便已夭折的孩子,譬如說,很多很多……,可最終發現,這一切都在他的腦海中慢慢的模糊,最後只有一個女子,一笑一嗔,一怒一喜,在他心頭越發分明。
在睡夢中,莫曉冉只覺得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席捲全身,彷彿萬蟻噬身一般,在無盡的痛中又有著絲絲的歡愉,情不自禁的,她伸出自己的手臂,輕輕的環住了他的腰。
身子猛地一激靈,程子炎的吻變得更加熾熱起來。